于是他今天提前赶猪回家,带着阮溪回到自己家住的吊脚楼。
阮溪对这里自然不陌生,跟着凌爻进屋,看着他去床底下掏出一个皮箱子来。这皮箱子显然是经常有人翻,拉链都没有拉上,上面也没有积落灰尘。
凌爻把皮箱子打开,抬头看向阮溪说:“书都在这里。”
这还是他父亲当时拼了命带上来的,累得崩溃的时候他想过扔行李,也没想要扔这箱子里的书。但带上来他后却没怎么再翻过,平时都是凌爻从里面找书看。
阮溪过来和他一起翻了翻,发现里面的书大部分都是物理。很多都是深得她也看不懂的,剩下有两本能稍微看懂的,是初高中阶段的数学和物理教材。
阮溪翻著书问凌爻:“你爸上山之前是做什么的呀?”
凌爻现在对她很坦诚,什么都说:“大学教授,教物理的。”
阮溪愣一下——这就难怪了,凌爻小小年纪能看懂那么难的物理书,原来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从小耳濡目染学得早。当然,也不可小瞧天赋。
阮溪翻著书又问:“留过洋吗?”
凌爻点头:“嗯。”
“那你家应该很有钱吧?”
有钱在这年头不是什么好事,凌爻没接这话。
阮溪抬起头看看他的脸色,也没再继续往下问。她把箱子里的书都翻过了,全不是普通人扫盲识字学文化能看的书,所以她整理好书籍把箱子盖起来。
凌爻看她盖上箱子,出声问:“没有你想要的吗?”
阮溪点点头,“你这些书都太难了,我再去找找别人。”
凌爻有些遗憾,“不好意思,没有帮上你。”
阮溪看着他笑笑,想了想说:“那你还能帮我点别的吗?”
凌爻也不问要他帮什么,直接点头,“可以。”
阮溪被他弄得一愣,旋即又笑起来道:“我和我妹妹想要学习,你可以教我们吗?我去找课本,你从最简单的开始教我们,可不可以?”
凌爻又果断点头,“嗯,可以。”
阮溪笑着看他,觉得他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而在凌爻的心里,她才是上天派下来的天使。
从吊脚楼出来,天色已经接近傍晚,阮溪在回家的路上思考犹豫了十来分钟,最后还是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她曾经的老师家里。
在这座隔世大山里,她真想不出还有谁家能有书。以前他们就是上学,其实也是没有课本的,都是跟着老师看着黑板学,能学多少学多少。
这个老师曾经是他们这里唯一的一个老师,但因为成分不好,闹革命的时候被批判,之后这里就没有老师了,孩子们就全部成了野孩子。
在记忆中搜索到和这个老师相关的片段,阮溪心里惴惴,不知道这老师如今是什么样的状态,是不是还记得她这个曾经也跟着起哄向他扔过小石子的学生。
阮溪找到他家,正好碰上这老师下工回来。
他与她记忆中简直判若两人,老了很多,也沧桑了很多。
阮溪迎上去和他打招呼:“金老师。”
金老师看也不看她,出声说:“我早就不是老师了。”
阮溪跟在他后面,“你永远都是我的老师。”
金老师在墙角放下肩上的背篓,回头看向阮溪,“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阮溪不绕弯子,直接说:“您有学习的书吗?教材课本什么的,我想要学习。”
金老师站着看她片刻,没说话,转身就往屋子里去。
阮溪站在外头惴惴不安地干等着,余光扫到金老师的老婆正在屋子里做饭,他的两个孩子趴在门框上,一直盯着她看,好像她是什么奇怪的生物一样。
几分钟后金老师出来了,手里抱着一摞书。
他走到阮溪面前,看着她说:“只有一年级到五年级的语文和数学,其他的都没有,想学你就自己拿去看,但学完得拿来还给我。”
这山上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书。
阮溪松了口气,顿时心生感激,忙伸手接下书本,冲金老师鞠躬道:“谢谢您。”
金老师面上无多表情,转身又进屋里去,出声给她丢一句:“爱惜一点。”
阮溪站着应声:“我会的。”
抱着一摞书本往家回,阮溪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好像抱着这世间最不值钱最叫人瞧不上,却又是最为金贵的东西。
回到家以后,她把阮洁叫进房间,把书放到她面前,对她说:“这是我从金老师家借来的,正适合我们这样的来学习。想要改变命运,就得从这里开始。”
说着她声音小下来,“知识改变命运!”
听完她的话,阮洁却没有兴奋,眼底全是疑惑,只觉得阮溪在逗她开心一样。
好片刻,她开口说:“姐,你认真的吗?”怎么感觉像是在说胡话呢?
知识能改变命运?知识明明是把人带进坑里,把人带进大山里来啊,比如吊脚楼里凌爻一家,他们就是高知识分子家庭,还比如其他村里安插落户的那些知青们。
再比如,阮溪刚刚提到的金老师。
阮溪盯着阮洁的眼睛,不多说别的,只问:“你到底信不信我?”
阮洁屏气犹豫,看着阮溪的眼睛认真探究了很长时间,确定阮溪确实不是在逗她开心,她最后吸气重点一下头。
“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