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她,血是她◎
伴着一声响彻看台的嘶吼, 熊掌重新化为人手,男修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紧牙关忍痛将那一枝梨花生生拔了出来。
见薛四明盯着他的手掌, 男修嗤笑一声:“怎么?难道这华山试剑会只有你们人修能参与不成?”
的确没有这样的规矩,华山试剑会本就是为三界剑修交流而开设的,只不过向来参与者都是人修居多, 并未禁止魔族、妖族参试——当然鬼族是绝对不行。
看客们此刻却没有心思去关注他到底是人是妖, 他们尚有些愣怔, 薛四明刚刚那折花一剑,不免让大家有些神思恍惚,仿佛时光回溯了几十年, 把众人带回了归一魔尊参与的那一届试剑会。
当然,“参与”一词, 严格来说并不准确。因为当年归一并未真正报名参加过试剑会,她只是从天而降,干掉了那场盛会中托选而出的魁首。
虽然后来种种事实证明,那魁首私下的确做过些腌臜事。但归一出剑的那一刻,大家尚不知情,在场至少有一半剑修都觉得被羞辱了, 还有另一半在反复回味那一剑的惊艳。
即便得知那魁首私下为人以后,仍有人觉得归一魔尊行事未免太张狂了些,她完全可以私下去杀人, 而非在大庭广众之下干掉他们众望所归的第一名, 这简直是把人族所有剑修的面子撕下来扔在脚下踩了。
更何况,当时归一还没有召唤出她那柄纵横天下的斩龙, 只以一枝桃花为剑, 就轻轻松松胜了他们试剑会上拼杀出的第一剑客。
并且她也没有趁人之危, 她落在比试高台之上时,先甩出来一瓶恢复精气神的疗伤圣药,待魁首恢复了所有精力与法力,才堂堂正正地干掉了他。
她赢得公平也公正。
但说实话,如果她真的靠趁人之危才能得胜,大家心里说不定还能好受些。
虽然与琅嬛一战后,归一身上的污名一一被洗清,天下人都愧于从前对其的种种误解。但有些事,真的不是简单的“误解”二字足以涵盖的,她曾经真的就有那么嚣张,那么招人恨。
不过可恨归可恨,那一剑上盛放的灼灼桃花也是真的艳绝一时,几乎要灼伤了看客的双眼,偏又艳得脱俗,令人念念不忘。刹那间的芳华,在看客的记忆里开成了永恒,从此文人笔下的桃花,多与风流相关。此后几十年间,模仿她以花为剑者数不胜数。如今薛四明能用出来,大家倒也不觉得稀奇,只是模仿者再多,仿得这么漂亮、花开时机这样恰好的仍是鲜见,不免令众人看得出神。
“花里胡哨,你们人族就是喜欢搞这一套!”男修余光瞥见看台上众人略显痴迷的神色,他本就心怀怨愤,此时不由出言挑衅,“听说人族修士人才济济,可要小心别叫我这个妖修赢到最后,扫了诸位的面子才好。”
看客们顿时愤怒了,一张口就挑衅所有人族剑客?你什么来路什么境界也敢学归一这么嚣张?
台上二人复又战成一团,薛四明生动展示了什么叫做摘叶飞花皆可为剑,手中兵刃一忽一变,高台边的石柱、储物戒里摸出的钢条、对手的腰带……等等,对手的腰带?看客们这才注意到刚刚两人那一交锋,男修锋利指甲划断了薛四明耳际垂下的一缕发丝,而她缴获了对手的腰带。
男修本就生得高壮,此时忽然失去了束腰,长袍从胸口处便往下散开,仿佛一只倒扣的木桶,又好似一只壮硕的钟伫立在台上,显得略有些滑稽。
他的腰带乃是皮质,此时正在薛四明手中舞得虎虎生风,向他持剑的手上猛地抽过来。
看客们欢呼起来,她手中兵刃似乎没有限制,而他口中的光球——不管那是他的口水还是别的什么,总归是有限的。
果然,在薛四明换掉第六种武器时,他已经不再使用这一招,转而用蛮力去破坏她手中器具。同时手中长剑不停向她喉口猛攻。
薛四明一开始并不清楚他为何忽然对自己的喉咙如此感兴趣,以至于暂时放过了其他要害。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他是想先破坏她的声音,让她无法开口认输,再慢慢在台上虐打她。
这些东西始终不如真正的剑好用,薛四明手里腰带一卷,卷住对手剑身,似要用巧劲令他长剑脱手。
“想夺我的剑?”男修立刻看透了她的意图,“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份本事了!”
他右掌再次转化,生出棕色毛发,并非彻底化为巨大熊掌,只是增强了几分气力,用力握住剑柄,要去斩断那根腰带。不料这又是虚招,薛四明手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片扇形梨叶,裹着灵力悄无声息地射向他的耳畔,打断了面罩的丝带。
面罩无声滑落,男修连忙伸手去扶,却已经被薛四明将他右颊上形状特殊的伤疤看了个正着:“果然是你。”
看台上有眼尖的看客也已认出了他,叫破了他的身份,认出此妖在妖界也算臭名昭著,一时举座哗然。
男修见身份暴露,干脆也不再隐瞒,一把扔掉面罩,问薛四明道:“你认得我?”
“食人熊慕容余,略有耳闻。”
“慕容余?他来做什么?”台下议论纷纷,“难道怕自己不够臭名昭著,还要借这试剑会扬名?”
有人摇摇头:“他应当是冲着奖励来的,魁首的奖励中有一味红参草,能助推修士境界更进一阶,对妖族而言,更是圣品。”
“这种遮遮掩掩的蒙面客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有看客放声怒骂,猛然发现身旁有人对自己怒目而视,反应过来,立刻又开口找补,“当然,带面纱的女侠可能是有什么苦衷。”
台上慕容余却不慌不忙,只高声一笑:“我本不想暴露身份,但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了!”
他面上忽然血管暴涨,仿佛有很多条蚯蚓在皮肤之下蠕动,胸口和手臂的衣物逐渐紧绷,撕开裂口,露出里面深棕色的毛发。他的胡须一点点化为鬃毛,身体变壮,四肢变长,爪尖越发锋利,眼睛化为一片浓黑,几乎看不到眼白,与他对视,只能从中感受到一片冰冷的恶意,令人战栗。
他竟在高台之上化作了一头棕熊,身形越发巨大,站起来足有三人高。薛四明在他面前一立,显得极为渺小。
随着一声响亮的咆哮,他一掌向着薛四明站立之处拍下,她及时跳开,石台在他这一掌下毁去一角,砖石向四周迸溅而出,被波及的看客们也连忙抬手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