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慎向他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叹道:“小可今年已二十有七,再不成婚生子,怕有无后之忧了!”
少商望天:“其实婚姻真没什么好的,你看看五公主,嫁出去时比前四位公主都风光,称得上十里红妆,华盖满城。可自从完婚后,与小越侯之子三天两头吵闹斗殴,上个月险些将小越侯的府邸给点着了……”
“这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袁慎道,“五公主与驸马,一个骄奢淫逸,一个跋扈凶残,我看这俩是天生的一对。你没见自从五公主嫁过去后,连小越侯都没精神挑事了?”
“有精神才怪了!”少商压低声音,“半年前有一回,我去长秋宫奏禀一事,正碰上越皇后召了五公主夫妇在训斥呢!你是没看见啊,五驸马脸上好长的三道血口子……”
“那公主呢?”袁慎也是一脸八卦。
“听说头发被薅掉了一大撮,头皮都见血了!”
袁慎啧啧两声,满脸幸灾乐祸,少商知道其中缘故——五公主婚后数月,某日进宫谢恩时撞见了袁慎,居然异想天开的要召他为入幕之宾,当时袁慎脸都绿了。
后来袁慎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五公主私养面首之事捅了出去,皇帝气的半死,当即将作为嫁妆添加给五公主的食邑又减去了一大半!
——就算要养面首,也不能新婚就开始啊,至少要生下儿女人至中年之后啊!就算不看越皇后的面子,越家也是功勋卓著的外戚之家,这也太不给功臣面子了!
“本朝公主不如前朝的风光喽!”少商摇摇头。
前朝公主不但养面首,还屡屡能在著名的历史关键时刻留下鲜明的印记。而本朝嘛,皇老伯看起来十分厌恶公主干政,所以公主们的轶事也只剩下桃色纠纷了。
“少商。”袁慎停住脚步,看向女孩目光灼灼,“蔡袁两家已和好了,与我定亲的蔡家女公子也早就嫁人生子了。等令尊的寿宴之后,我就请长辈上门提亲吧。”
少商不无烦恼:“你为什么非我娶我呢。”
五年前,她满身伤痕的自闭入永安宫,这不长眼的袁某人就跌跌撞撞一路跟过去。她不开宫门,他就几个时辰几个时辰的长立门外,弄到议论纷纷少商不得已放他进去说话。
“我要娶你!你记住了,等我把蔡家的亲事退了就来娶妻你,你这回不要再匆忙答应给别人了!”——袁慎冲她这么喊着,脸上还带着被蔡家打出来的血痕。
“我脾气这么坏,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少商无奈道,“你何必自讨苦吃呢,找个贤惠和善仰你如天的妻子不好么。”茫然中,这句话她似乎对另一个人也说过。
袁慎站到女孩面前,玩笑的看她:“你明明是想嫁人的,莫非只是不想嫁给我?”
少商想起了一件尴尬事:“好好说话,别提有的没的。”
袁慎忍笑,扯了一支湖边的杨柳:“家母在前夫过世后,立定了终身不嫁的念头,什么天皇老子都不嫁。你呢?”他回转目光到女孩身上,“你还是愿意嫁人的吧。”
少商不情愿的点点头:“……嫁还是要嫁一回的。”大不了过不下去绝婚就是,她决不让过去之事影响她未来的人生。
袁慎笑了笑,眼看前方已是长秋宫,他赶紧说道:“其实你仔细想想,我们成婚是最好不过的——你我都清楚彼此性情,谁也不用装模作样,有时吵吵闹闹也不乏趣意。少商,说实在的,我们是同一种人,你见过豹子与麋鹿一道栖息的么。只有同一种人,在一处才过的长久。”
少商有些怔忡。
其实她明白袁慎说的都是实话,她和袁慎做夫妻最合适,甚至可能比嫁给楼垚都合适。他们都狡黠,警惕,防备性强,甚至天生带了三份凉薄;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们将生儿育女,利益一致,彼此信任。
——袁慎决不会半夜杀出去报仇,他会隐没在暗处慢慢收拾凌氏兄弟,而作为妻子的自己可能在一旁出馊主意。
“已经五年了,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袁慎没有向长秋宫方向去,而是斜开几步,“过几日又是元宵了,到时我带你去看灯罢。”
他忽然停步,转身过来,笑如春风:“——适才我说的娶你缘由都是废话!我想娶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头一回在元宵灯会上遇见你,我就暗暗心悦于你,但你看来犟头倔脑,实非佳妇人选。后来因为桑夫人之事你我又见了几回,我就想,你年纪还小,慢慢教导总能成为一位妥帖的宗妇——谁知道,这一犹豫,就晚了。”
袁慎站在少商侧前方十余步处,浅蓝色的锦袍上绣有山河鹤羽,比湖光山色更秀丽清雅。他面上的神情似悲似喜,“这些年来,我看你渐渐长大,学着稳妥周全,学着滴水不漏,我忽怀念起你在尹家一言不合就打人的样子。我又觉得,你永远不长大,永远满身尖刺的样子,也是不错。”
程氏少商是他见过最鲜妍明媚的女孩,无论何等逆境,她都会披着最清新的阳光雨露大步踏出去,哪怕在荆棘上踩出斑斑血痕,也终究会走出一条路来。
“少商,我喜欢与你待在一处,听你偷着说人坏话,看你自得其乐的我行我素,日月绵长,岁月悠远,你我最终会白头偕老,合葬一处。”
说完这番话,他再度斯文的行了一礼,微笑着离去,只留下少商愣愣的站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