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神色微变,轻轻一笑,也不接口。心中却是狐疑不定,心道,莫非他也知道我练不了内功,武学一途难成大器,要劝我改弦易辙?
似乎与魏伯言所说不同,这书院的门倒是不难进,大门开敞,只一个老仆守在门口,躺在一张椅上打盹,见两人入内,问也不问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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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大门,未见屋舍,却先见了一方良田,此际自是空无一物。路边一棵大树之下,十几人围着一位耄耋老者,正听他言语。
那老者端坐大石之上,须发皆白,一张脸黑黝黝地满是沟壑,声音洪亮,正说的入神。围站众人,有老有少,有的儒生打扮,有的却如寻常农夫。
那老者一眼瞧见沈放与魏伯言两人,慢慢站起,扬声道:“又有新学子进来么?如今合适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少了,什么人入了你的眼,竟要你亲自带来?”
身旁两个年轻人见他起身,连忙伸手来扶,却被老者一把推开。
魏伯言紧走几步,迎上前去,躬身还礼,道:“陈山长坐着就好,前几日认识了这么个小子,带他来开开眼界。呵呵,这小子傲气的很,可还瞧不起这书院呢。”
山长乃是历代对书院讲学者的称谓,五代蒋维东隐居衡山讲学时,授业者称之为山长,后世沿袭此称,直到清末废除科举后,书院改称学校,山长的称呼才被废止。
沈放跟上前来,见那老者发白如雪,瘦小枯干,一副操劳辛苦模样,一双眼却是炯炯有神,精神矍铄,顿生敬意,躬身见礼,刚刚开口道:“末学沈放,见过老丈。”耳听魏伯言言语,忙又接一句,道:“小子言语无状,实是无心之言。”
老者手抚长须,笑道:“好,好。”上上下下看了沈放几眼,对魏伯言道:“我瞧这小子骨子里一股傲气,果然有几分不服输的脾气,不错,不错。”
沈放被他夸奖,面上竟是微微一红,那老者不过看他两眼,对他性格倒似是已经摸到几分。
魏伯言道:“傲气是有一些,就是有些不大懂事。”
老者道:“少年人,该当且狂且傲,你我当年,又何尝不是如此。”
魏伯言道:“你不是成天挂在嘴边要戒骄戒躁,怎么今天转了性子,莫不是看上这小子,愿意多收个弟子?”
老者看看沈放,笑道:“这小子太过聪明,跟着我可不合适。”
魏伯言道:“哪里聪明了?”
老者道:“这小子过来,眼睛在我脸上一转,躬身行礼时,看我脚下的鞋,抬头又趁机看我的手。”
魏伯言笑道:“山长又不是女人,还怕他看么。”
老者道:“说说你如何看老夫?”
沈放连道不敢。
老者佯作变色,道:“叫你说便说,莫要遮遮掩掩。”
沈放这才恭声道:“老丈起身之时,诸位高足争相要来搀扶,足见老丈德行高举,深得弟子敬重。老丈推开弟子,不肯叫人搀扶,想是性格刚烈,好胜心强,不肯服老。众弟子不敢坚持,想是老丈施教严厉,素有威严。老丈双手筋骨突起,想是时常用力。皮肤多见沧桑,想是常做的粗活。老丈左手中指像外侧弯曲,那是长期执笔之症。老丈说话之际,手指挥动,潇洒自如,我猜老丈惯用左手,而且必是写的一笔好字。
“老丈鞋上新泥,石上也有泥印,看那泥迹,想是刚从那边田中上来。再看诸位高足,也是人人脚下有泥。小子妄自猜度,老丈想是精研种植之道。百科之中,农学其名不显,但看老丈和这几位高足,儒者文质彬彬,一派斯文儒雅,农者顾盼生姿,信心满怀,均非池中之物。有徒如此,老丈必是一业之宗师大匠。小子无状,不敢请教老丈功德。”
一席话说完,众人都是面露惊奇。那老者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当真比我想的还要聪明些,还把老头子和这几个劣徒高高捧起。我这几个弟子有儒有农,全不似一路人,他初见之下,却是并无惊疑之色。小小年纪,有如此心性城府,观察入微,沉得住气,倒与那宋家小儿不相伯仲,却又比他会说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