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临安虽称“行在”,却是实打实的天子脚下,京畿要地。
历朝历代,遇有饥荒,百姓自然都是逃去未受灾害,有粮的所在。但若是饥荒来的凶猛,受灾的地方太多,聪明的百姓都知道朝都城去。
却不是因为都城繁华富庶,粮食也较别处为多。实是朝廷上下,谁也不敢惊扰圣上。谁敢让大批流民涌到天子脚下,一路州府自是竭尽所能安置。
可眼下,竟有数万灾民离临安不过五六里,可见此番灾荒之重之急,已是鱼游沸鼎、水深火热。
沈放去岁一路西来,虽也见了水涝旱灾,可还不至成大灾模样。他南下之后,江西西路一带,更是形势不同,此后他受伤几月,对外面的事情更不关心。如今突然见灾民都到了临安,更是如此之多,自是吓了一跳。
下了山坡,不远便有军卒值守,挡住了去路,未待他走近,一兵卒大声喝道:“什么人!快快止步!”
沈放虽不见围墙壕沟鹿角,却也知朝廷为防流民暴乱,管制森严,也不敢大意,上前抱拳道:“这位军爷,敢问有一位道济大师,可在此间?”
那兵卒神色顿和,道:“你认识活佛?不错,活佛就在里面,你来寻他何事?”
沈放道:“乃是大师叫我前来。”
那兵卒脸色更是和善,一笑道:“那你过去吧。”
沈放拱手谢了,自兵卒队列间穿过,他背负长剑,虽是拿布裹了,却如何瞒得了人,但周围士卒都是只当没看见。显是对道济大师的客人甚是放心。
不多时已到了营寨之前,只见俱是细木茅草搭就的低矮窝棚,一个足有五六丈长,四丈余宽,里面铺着茅草树叶,只中间留下一条过道,每一个窝棚当中都是挤满了人。
看支撑的木柱,树皮尤新,显是就近取材,匆匆所伐,急急搭起,形状粗陋,人在其中根本直不起腰来。
未待走近,便闻一股说不出混合了几百种味道的酸臭之气。
匆匆一瞥窝棚中人,无不形容枯槁,随处可见老弱病残,静悄悄躺在灰暗之中,不闻一点生气。若不是沈放见一些人眼睛还在放光,只怕要以为这些人早已死了。
走了一段便发觉,这营寨极是规整,十个窝棚汇作一处,方方正正,中间都有大路相隔,路上有士卒看守,营间也不断有兵卒巡视。
一片营地中间架着口大锅,此时正有烟气升起。这周围围的人也最多,人虽拥挤,却是也不杂乱。人人拿着盆碗,耐心候着。
看那熬粥做饭的伙夫,还有管事的人员,却一个个都是穿着僧袍僧衣的和尚。
沈放心道,这流民营倒是规规矩矩,与我所想截然不同。想起师傅曾经讲过一本《救荒活民书》,内有诸多救灾赈济之论,可惜自己不感兴趣,过耳就忘,此际也想不起什么有用的主意。
正想寻个人再问一问道济大师所在,突听背后泼喇喇马蹄声疾响,有马飞奔而来。
沈放心道,如此拥挤之处,怎能纵马飞驰。也不欲生事,靠到路旁。
说时迟那时快,那马转眼已到身后,听风声却是径直朝沈放撞来。沈放眉头一皱,又退一步。
突然“嗖”的一声响,马上那人竟挥马鞭抽来。
沈放听的清楚,一伸手已抓住鞭稍,恼此人跋扈,手上一顿,随即就是一拖。他不修内力,但这一下先松后紧,手上力道也是不小,定要摔这人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