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白天几乎睡了一天了,此时全然没有困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睡那么久。大概是长久紧绷的神经,在某一刻得以松动,于是过度的疲惫和压力开始释放,叫她陷在昏昏沉沉的梦境里,醒来后世界重新变得崭新明净。
她觉得现在的状态很好,于是把窗户关紧,打开大灯,拿出包里的英语书背诵单词。
第二天早上,方灼将笔记本拿去给叶云程。
她敲了敲开着的门,将东西递过去,问:“需要我念给你听吗?”
叶云程略微失神在封面上看了会儿,然后将它收进怀里,说:“不用了,我自己看吧。”
他把本子放到书桌正中间,顺势坐了下来,却没有翻开,而是十分平和地透过窗户注视着窗外的绿林。
“其实她早就释怀了。那次回来她表现得特别平静,虽然看着有点憔悴,但精准状态很积极。我以为她会留下来,拉着她去她自己的房间,想告诉她,其实我们一直在等她,一直是一家人。结果她跟我说,她快要不行了。”
叶云程笑了笑:“其实释怀不了的是我自己,我总觉得她不是原谅我,她只是不想计较了。离开的时候她哭得歇斯底里,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人生暮年。她跟我在一起,总是没有好消息。”
“是吗?”方灼站在他身后,淡淡道,“遇见你之后我都是好消息。她大概是把好运传给我了吧。”
叶云程回头,笑道:“那太好啦。”
方灼要出去的时候,他又说:“我也是。”
假期过得很快。除却前几天大扫除并修整了小院,之后几天他们都在平平无奇地刷题。
假期结束的前一天,方灼背起包,说要出去一趟。
她拿了一小袋的土鸡蛋,还有十几斤的橙子。这些都是本地农产品,村里人内部买比外卖便宜一点。
叶云程见她大袋小袋地拎在手上,不解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方灼说:“我去A市卖卖看。”
叶云程哭笑不得道:“你要去试水?怎么可能卖得掉!不能随便摆摊的。”
方灼说:“不一定的。”叶云程见她坚持要去,就当是体验人生了,没拦她,给她准备了一壶水。
严烈也说要去,顺道回家整理一下东西,明天直接回学校。
他很好奇方灼要去哪里摆摊,跟她一起坐车回了市区,又跟她一道下车行走。
方灼大概很珍惜他这个不收钱的短工,见他愿意帮忙提重物,默许他跟在了自己身边,下车的时候还殷勤地给他辟出了道路,让他走在自己前面。
然而这个不善良的人过河拆桥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一到自己要找的地方,让他把东西放下,那点小小的殷勤就没有了。
严烈以为凭方灼的个性,做生意前肯定会先考察市场、选择合适的地点,起码会先确认这地方究竟能不能合法摆摊。
结果她下车后一路直奔这里,似乎是早就选定了地点――一个人流量不算高,视野也不十分开阔,可以说不大合适的位置。
离他家倒是挺近。
说是摆摊,方灼只是将东西一左一右地放在那里,然后坐在路边,拿出书看了起来。
严烈不明所以,蹲在她的身后。
方灼转过头,很无情地说:“你不要站在我边上。”
严烈问:“为什么?”
方灼皱眉:“你这样会影响我做事。”
严烈后退了一步,受伤道:“你嫌弃我啊?”
“没有哪个贫困学生出门做生意的时候,身边会带一个小弟的。”方灼的良知复活了过来,“要不你先去别的地方逛逛?等我这边完事了,我请你……”
她本来想说请严烈喝奶茶的,又想奶茶实在是太贵了,十几二十块的,简直是血汗钱。脑子转了一圈,机灵道:“请你吃没吃过的零食。”
严烈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她心境变化的全过程,面带微笑道:“……我谢谢你。”
方灼谦虚:“不用客气。”
“那我回家一趟,你东西卖完了……卖没卖完都别走,走了我找不到你。”严烈不放心地说,“要是有人找你麻烦你别打架啊。城管来了你也别承认你是在摆摊。”
方灼应了。严烈就背着自己的包回家,草草将东西收拾了下,又骑着车赶回来。到地方发现方灼还在,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张小木凳,身边的东西倒是一点都没少。
这时候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严烈没觉得意外,在对面选了家蛋糕店,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玩手机,一边准备迎接方灼的零食。
方灼像是在等什么人。如果她是在守株待兔的话,那严烈就是写寓言故事的人。
新的故事名字他都想好了,叫灼烈的陷阱,或者,更贴切的,灼灼的负面示范。
灼灼的生意的确一直没有开张,就像她对学习英语的热情一样只能一路看跌。在她反反复复都搞不懂相关语法,准备将严烈叫回来作辅导时,一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这位中年女士手上挎着个红色的包,脚下是一双矮跟的黑色皮鞋,跟上次见面相比,剪了一个新的发型。
她路过方灼身边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往这个坐在路边看书的奇怪女生身上多看了一眼,随后停下脚步,惊讶问道:“诶,小姑娘,你是那个,老方的女儿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