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先不要着急,慢慢说,怀古到底做了什么?”快说出来,让朕快乐快乐。
“他、他……”静王一张都是肉的脸上五味杂陈,愤怒、震惊乃至于哀伤,都杂糅在了一起,委实不算一个好看的样子。静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说出了真相:“他不想要世子妃。”
新帝焦急的神色没有变,心里却瞬间冷了下来。他就说,为什么他张罗给静王世子选婚的时候,静王竟可以那么平静,好像真的但凭他来做主的样子。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啊,等他大张旗鼓地快搞完了,他再轻描淡写地来一句儿子不想成婚,呵,真是好算盘。
“可知道他为什么不想成婚?”不管心里怎么想,新帝嘴上还是要当一个好弟弟、好叔父的。
静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仿佛他接下来的话真的很难以启齿。
新帝扶着静王的手,感受着他的脉搏,明白了静王不是作伪,他是真的情绪起伏很大。这就奇怪了,难道静王真的遇到了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学人家搞断袖!非男人不成婚!”静王真的是生吃了儿子的心都有了。
“!!!”
这个转折,不得不说,是新帝所没有想到的。但,仔细想想,静王独子若是个断袖,对静王当然是灭顶之灾,可对于新帝来说却并不见得是一桩坏事啊。甚至可以说是天大的好事,静王有这样一个儿子,再想上位,谈何容易?
坑爹坑爹,不外如是。
想通之后,新帝差点笑出声,这可真是天助朕也。没想到最为棘手的问题,竟然就要这样解决了。
“他有确定喜欢什么人吗?朕知道皇兄生气,朕也生气,但是……”新帝很努力地才压下了迫切想当场给静王世子指个男人的冲动,好言相劝道,“那毕竟是皇兄的独子啊。”
静王仍沉浸在痛不欲生的情绪之中,但因为新帝的话,他的眼睛里多少有了一些不一样的色彩,对啊,那可是他和王妃唯一的儿子。
“怀古这孩子,朕是知道的,至纯至孝,是个再好不过的人。”新帝一脸理客中的模样,有着充足的说辞在准备说服静王,“不要怪朕说,但是,皇兄,咱们当长辈的,求的不就是一个儿孙后代能过得好吗?只要孩子过得开心,又能有什么不能忍的呢?您说是吗?”
“若只是寻常喜欢男子也就罢了,待他娶了世子妃生下嫡子,之后随便他想怎么样。”静王已经动摇了,却还在说着,“但我了解自己的孩子啊。”
他和他一样,对待感情眼里是揉不进沙子的。若真的喜欢,那便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
外面的雨越下越急,风越刮越大,静王颤抖得不能自已,都说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但今天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一脸老泪纵横。
他对不起王妃啊。
新帝这天的耐心出了奇的好,一再地安慰皇兄,某一刻,他们好像真的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中宫有嫡子,肃帝刻意地分出了嫡皇子与其他皇子的尊卑,让所有人都不敢生出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嫡子,就什么都不是。兄弟之间没有竞争,倒也曾有过一二兄弟之情。
新帝甚至开始有点享受这样难得的平和,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搞得剑拔弩张,他说:“怀古在感情上也像极了皇兄,但其实两个男子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子嗣香火可以过继,咱们家还有公主……”
闻氏皇族多奇葩,历史上还真的差点有公主娶了女子为妻的例子,最后虽然没有明确地下旨意吧,但确确实实是两个女人只有彼此地这么过了一辈子。
“和男人成婚确实容易遭非议,但也不是不可以。”新帝好似一个真正开明的亲叔叔,“如果皇兄有顾虑,那就让朕来担下这个责任和骂名吧,不管怀古喜欢谁,朕都会为他指婚,成全他的这份情深义重。”
最重要的是,有了静王世子这个事在朝堂上炸开,也可以转移一下群臣奏疏的注意力,不要再继续揪着他母妃的事情不放了。
新帝越想越觉得他必须得促成此事,百利而无一害啊。
“陛下!”静王双眼震颤,抬头看向新帝,有些不可置信,好像第一天认识他,“怀古确实有了喜欢的人。若不是今晚被我发现……”
哦豁。新帝自己最近玩得比较开,也就难免想到了更为刺激的发现方式。年轻人,真是血气方刚。
“他和司徒望!”静王终于说到了正题。
“哦哦,司徒望啊……什么???”新帝本来已经彻底放回肚子里的心,再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司徒望到底是司徒家的谁,外人不知道,新帝不可能不知道。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再想反悔,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了。
新帝甚至开始情不自禁地脑补,静王不会是在故意给他设套吧?假意儿子和司徒望搞断袖,其实是在和司徒家暗度陈仓?
但也不对啊,司徒望是司徒家的独子,司徒家再怎么舍得,也不可能把独子豁出去。
总不能真的是真爱吧?
一夜无言,就这么过去了。
新帝终于有了决断,不管是真是假,这个婚他都要赐,不仅如此,他还要大张旗鼓地赐,让全天下都知道,静王的独子和司徒家的独子在一起了。一方面是因为他金口玉言,另外一方面则是如果静王和司徒家真的只是想私下串联,被板上钉钉的婚事绑死,他们日后也很难再反悔。
既然你们说他们是真心相爱,那就在一起吧,给我永永远远在一起!
新帝恨恨地想着。
直至这日早朝,新帝看到了兄长一夜之间白了的头发。他又不那么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演戏了,没有人可以演戏演到这种程度。如果真的能演成这样,那他栽了也正常。
有了静王这一波助攻,新帝终于想到了在赐婚之前,他还要把世子选婚的问题给解决了。
这最初还是他的提议呢。
没想到兜兜转转,烫手山芋又回到了自己手里。直接说一句不选了,这样朝令夕改肯定是不行的。但要是硬着头皮选下去,把应选当世子侧妃指给静王世子,那怕不就是在公开羞辱司徒大将军府,他们想不反都不可能了。
今天当值的是马太监,消息灵通,又恨极了池宁这个与他竞争东厂都督之位。在新帝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他的意见后,马太监立刻就有了答案。
或者说,这是马太监一早就准备好的。
“奴婢听周海娃说……”
太监面对皇帝的自称,一般就是这么两种,要么称臣,要么为奴。池宁自打有了品级官身之后,就一直是称臣的,因为这就是他对于自己的定位,他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服务于皇室的臣。但也有那么一些过于谄媚、急功近利的宦官,为了讨好皇上会更加没有底线一些,好比马太监就更喜欢“奴婢”这个自称。
马太监侃侃而谈,详细地讲述了周海娃给他提出的意见。马太监也不算了解内官监,周海娃就是他最大的参考来源。
根据周海娃的建议,马太监完善总结了一下之后,又说给了新帝。他们可以对外说是池宁办事不利,搞错了选婚对象,明明是选后妃,却被他通知成了选世子妃。这样一来,姬簪便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被插入应选之中。马上就是“择三”了,这是让她入宫最快又最名正言顺的方式。静王世子那边被赐婚了心中真爱,想必也不会对外再说其他。可以说是一箭双雕。
“唯一委屈了一点的只有那池宁,但奴婢相信,若他真的忠于陛下,是不会介意这些委屈,甚至会心甘情愿的。”
这就是马太监的话术了,池宁愿意那就是池宁应该做的,池宁不愿意那就是他不忠心……
不管怎么样,都尽可能地抹掉了池宁在这个故事里起到的作用,又让池宁必须得吃这么一个大亏。而无论是一个“办事不利”的人,亦或者是一个“不忠心”的人,又怎么能再与他竞争东厂提督的位置呢?
这才是这个计划最一举数得而又阴毒的部分。
也是池宁巴不得由马太监提议的。
因为……
新帝想要坚持守礼又想完成心中所愿的矛盾性格,让他听进了这个计划,又不可能真的照搬全做。
他的“天才”想法是,不用池宁背锅,而是对外先放出静王世子与司徒望之事的风声,再赐婚,让群臣心里明白,不是他有意为难或者羞辱,是小辈不听劝,为难了他这个当叔叔的,但最终他还是大度地决定成全他们。
为了给他们的丑事遮掩,收拾烂摊子,世子妃的选拔才生硬地变成了后妃的选拔。
简单来说,哪怕新帝也是既得利者之一,但他还是要把自己打造成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受害者,就和他得到皇位时的做法差不多。他已经太习惯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上了,好像不这样他就不会做事。
在“择三”开始之前,一切都火速按照新帝的设想完成了。
静王世子和大将军独子的断袖风波,迅速席卷整个雍畿,成为了饭后茶余最新热议的话题。姬簪被悄无声息地塞入了应选的队伍。所有的应选也都已经接到了消息,她们即将从竞争世子妃变成竞争后妃,鸟枪换炮升级了。
池宁秘密为新帝办妥了事情后,正在殿外等候宣召。
原君问他:【目前来看,新帝好像并没有什么损失啊。】一下子解决了静王和将军府两个心腹大患,还压下了他生母追封的事情。
池宁低眉顺眼地站在柱下:【很快就会有了。】
生命不息,搞事不止的池宁,已经顶着周海娃的名义,去联系了新帝母族的陈家,把新帝搞这一出其实是为了合理化自己喜欢的美人的想法透了出去。
新帝想的没错,朝臣中的聪明人自然能看懂他这么做,其实是为了给静王世子遮掩。
但普通百姓乃至于陈家这样不够聪明的人,又会怎么想呢?好啊你个闻恪,为了自己享受,连自己生母追封这样的大事都可以让道了是暧昧?你还是不是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