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拿着特许进入的圣旨,走进了圈禁陈晟将近二十年的院子。对方头发花白,邋里邋遢,已经很难再看出当年蟾宫折桂时的风姿,只剩下了一把好似骷髅的皮包骨头,宛如旧日时光中迟迟不肯散去的亡灵。
他穿着布满油污打着补丁的青黑色长袍,披头散发,闲坐在庭院里。
这里常年有侍卫轮值看守,却不会有人来伺候。
陈晟什么都要靠自己,而很显然地,他对照顾自己这事并不精心,唯一的努力就是在院子里种了一点青菜。如今正好是春天,刚刚下了种子,能够看到土地翻新的样子。
面对寒江雪带人骤然出现,陈晟全无准备,但心中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猜测。眼前这个金尊玉贵、正在拿下巴看人的小公子,很大概率就是他手上这封“孝”书的主人,传闻中被寒家养大的楚国长公主的私生子。也就是他的儿子。
不管寒江雪是不是,陈晟都打定主意要把这个儿子认下,就当他吃吃亏好了。他在心里如是想。
想完,陈晟的眼中就出现了晶莹的泪水,说来就来,堪比舞台上的戏子。
“我儿……”
“掌嘴。”寒江雪可不像寒武侯那样,只能隔墙对骂,他走了大公主的关系,得到了皇帝闻云幛的特许,带人近到了陈晟眼前。随时可以进行物理攻击。
寒江雪带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这些年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兔子侍女与梵。两年前她因为大公主在场,而一时大意,让大皇子钻了空子,把寒江雪一并给绑架了。与梵为此愧疚了许久,发誓和自己姐妹自此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寒江雪的身边,不管他要去见谁。如今便是如此。
与梵这种练家子,扇人那必然不同凡响。
都没怎么用力,就直接给陈晟打蒙了,他捂着脸,震惊的看向寒江雪。哪有说扇就扇的道理?一般不都要威胁一下吗?
寒江雪却懒得走这种流程,打人就打人,虚张声势地威胁有什么意思?
“现在,让我们重新来过。我是寒江雪,听说你想见我?”
这一回陈晟再不敢张嘴随便喊儿子了,毕竟与梵就站在旁边兔视眈眈,单薄但有力的手掌随时都能再次狠狠的扇下来。为了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后槽牙,陈晟很识时务者的跳过了称谓问题。囔囔道:“您和长公主长得可真像。”
寒江雪没忍住,嗤笑出声,他要是能和楚国长公主长得像,那才是见了鬼呢:“我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陈晟却像是突然激动了起来,张牙舞爪,铁骨铮铮:“不管你让我说多少次,你都是公主和我的骨肉!”
啪。
毫不犹豫的脆响之后,与梵再次精准的给了陈晟一巴掌。
这一回陈晟的嘴角直接见了血,他疼得张不开嘴。但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是一副誓死不屈的样子,就好像他在为这世间唯一的真理而奋斗。
寒江雪都要佩服他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反复作死,能屈能伸。
“别误会,我没有不承认长公主和我的关系。”寒江雪坐到了侍卫搬来的太师椅上,半倚着,懒洋洋地看向陈晟,“只是不承认你而已。你以为你是谁啊?你配当小爷的父亲吗?你这种肮脏的血脉,说出去都会污了小爷的耳朵。”
寒江雪尽可能地模仿着那些过分注重血脉的封建残余的语气,仿佛他们和别人有生殖隔离,用明晃晃的不屑刺激着陈晟。
就寒江雪的分析,对于陈晟来说,他这辈子最大的痛点之一,大概就是他的出身。
如果他真的是陈财主的儿子,说不定他都不会有那么多的骚操作。可惜,他不是。
而果不其然的,寒江雪的话一出,陈晟就再一次起了挣扎之心,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但再激烈又能怎么样呢?他被与梵眼疾手快地堵住了嘴,连话都说不出来。
寒江雪一个眼神过去,与梵就反缚住了对方的双手,把他压到了寒江雪的眼前。
寒江雪在对方耳边轻声低语:“听好了,小爷来,就是想警告你,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小爷的亲娘可以是寒夫人,可以是长公主。但小爷的爹绝对不能是你。明白吗?若你再不识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寒江雪这话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你陈晟让我丢人了,哪怕知道你是我亲爹,我也不会认。
对于任何一个父亲来说,这都是一种再羞辱不过的嫌弃。
陈晟也表现出了受伤、痛苦到愤怒等复杂的情绪,他没有再开口,眼神里的意思却是他实实在在被伤到了。
可1114却表示:【好奇怪啊,情绪能量槽竟然没什么动静。】
寒江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对陈晟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希望你能好自为之。”说完,与梵就把陈晟扔了出去,追着寒江雪一起离开了这里。
出门之后,还能听到陈晟绝望的哀嚎,就好像他受到了什么不可承受之痛。
1114:【依旧没有情绪,你们人类真的好奇怪哦。】
【能有情绪才有鬼呢。他能中气十足地和我爹对骂十几年,怎么可能会被我的三言两语就伤到?】寒江雪倒是不算特别意外。
【可你都那样羞辱他了欸。】
【可能性有两种,要么他就是这么没脸没皮,要么就是我的那些否认,根本羞辱不到他。】寒江雪来之前也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反馈,本来是想打持久战的,却临时决定偃旗息鼓,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些更值得深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