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1日。
沙漠研究所。
年轻的女学生低着头, 小声向加西亚报告。她说话的声音很低,避免其他人听到,但加西亚听完她的话, 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惊讶。
“……L实验·诸伏景光的复制体?那不是好几年前的废弃项目吗?我们这次没‘生产’他啊!”
“是的, 本次计划的项目清单里没有他,但格林前辈说那个已废弃的实验项目留下了几个复制体样本, 一直封存在冰库里。他已经去查看冰库的情况了。”新条的头垂得更低了。
加西亚捂着脑袋, 深深吸了口气。
他记得那个项目,fine,他当然记得,在Fafnir假死的那段时间, 无数人都对“长生不老”的研究感兴趣, 包括“公司”, 但当时“公司”没能确定【C】就是Fafnir, 也不觉得日本乡巴佬能研究出什么真正的长生不老, 就压根没有在意这件事……直到Fafnir再度出现,“公司”才终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可惜那个时候Fafnir的研究已经结束, 他完完全全地“修剪”了自己的势力,把不需要的臃肿部分丢给各个国家的警察, 真正属于他的核心势力却隐藏起来, “公司”也不清楚Fafnir手里还有多少力量。他们曾经试探过, 却遭到了明确的拒绝, 最后他们走了另一条路:获取相关人员的血样,进行逆向解析的研究。
复制体“L1·诸伏景光”就是在这个时期被制造出来的。但那项实验从最开始就宣告失败, 加西亚和他的两个合伙人一致同意放弃了这个项目, 转而开启他们的“人类商品化定制”新一个阶段的研究。
“冰库的情况怎么样了?最近的出入记录呢?让出入过冰库的人全部接受调查。”加西亚仰躺在椅子上,暗骂了一声负责管理冰库的格林, 吩咐道。
新条知道老师不是马上就要答案,她等了一会儿,等到格林通过沙漠研究所内部的讯息渠道联络她,才回答:“冰库里L2778号的项目实验体不见了,在日本的研究小组接收的应该就是这个实验体。但格林前辈说,上周的冰库出入记录是空白的。”
“空白的?什么意思?”加西亚皱眉。
冰库可以说是沙漠研究所最重要的部分之一,每天都有人出入个几十遍,只是出入的区域不同而已,怎么可能会是空白?
“字面意思的空白。格林前辈说记录可能被人删除了,但网络防护没有被启动,应该是内部人员删除的。格林前辈的权限不够查阅操作记录,需要老师您或者奥罗拉女士亲自去查阅。”新条将冰库管理员的回复放到了加西亚面前。
加西亚摆摆手,根本不看新条手里的平板,就站起来说奥罗拉还在给那个Gin先生当导游呢,我去看看吧。
新条跟在他身后。
快到冰库的时候,她小声问:“老师,不通知奥罗拉女士,是因为您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吗?”
加西亚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个学生虽然胆小、刚踏入社会不懂很多东西,但非常聪明,学东西也快,关键是没有任何背景,好拿捏。
新条原本不是他的学生,但北亚利桑那大学开学的时候出现了一场意外,她原本的导师不幸身亡,院长把那位老教授的学生转到了其他教授名下。最开始加西亚是不愿意的,他的学生其实都是“公司”培养出来的人,换句话说都是定好的,但院长保证了半天这是个日本女学生,老实听话,关键是能干苦力,加西亚就勉强把她留下了,现在是越看越满意。
他不介意教学生一些别的东西,就说:“格林有冰库的主要管理权限,能让他查阅不了的操作记录只能是‘公司’董事会的权限或者研究所负责人的权限。董事会那种东西就不用提了,根本没有用处,也不会来这里,所以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我、奥罗拉和一个星期前还在研究所的梅森先生。”
加西亚、奥罗拉和梅森是这座研究所的三个主要负责人,他们原本在进行不同的项目,但能彻底逆转生死、复活人类的项目有了进展后,董事会要求他们合力研究这个项目。董事会那群人能做出统一的决议是很罕见的事,因此加西亚纵然有很多不满,也还是加入了这个项目,现在看来董事会确实做了个最正确的决议,不然他也不可能在这里面分一杯羹。
最开始做研究的是他和梅森,奥罗拉女士是后来的;不过她有董事会的背景,本人也是个天才,很快就在沙漠研究所站稳了脚跟,于是这里渐渐变成了三足鼎立的局势。不过随着项目的交付,这个局面也不会持续太久了……
加西亚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对新条说:“现在我和奥罗拉女士是最好的伙伴,所以如果出了事,那就只能是梅森先生做的,你明白吗,惠?”
“……是的,我明白了,老师。”黑发的女学生低着头,跟导师往冰库的方向走去。
十分钟后。
冰库里,加西亚脸色不太好地看着操作记录,发现这事还真是梅森先生做的,而且操作记录就在昨天。
“这不可能、不可能!梅森他现在应该……他应该已经死了!是谁用了他的权限?!他想干什么?!”
如果这件事是梅森做的,那梅森……该死!梅森知道他和奥罗拉要去杀自己,所以干脆破坏他们最后的试探计划,让“公司”的研究暴露在警察面前!这是报复!梅森想在临死前拖他们所有人下水!
加西亚猛地站起来。
“我去找奥罗拉!”
……
亚利桑那州首府菲尼克斯。
一个小学生、一名国际怪盗和一名英国官员正站在医院的病房里,病床上躺着一个身体各个器官都在迅速衰竭的中年男人。
“梅森先生。”
工藤新一用七岁的身体蹦了蹦,还是没到让病床上的中年男人看到的高度,最后白马探把他抱了起来。
这是他们二探公司的成果——他们从封闭的地下空间里救出了一个人,一个被困一个星期、形容枯槁、身体中毒但还是顽强地活下来了的男人。顺便一提,这次他们没有引起公司的注意,而且医院是白马安排的,没有录入真实的资料。
“得救……了吗……”梅森先生望着天花板,又将视线投到了病房里的三个人身上。
像是小学生的人冷静地说:“不,您要死了,医院对您的症状毫无头绪,只能暂时延缓您身体机能的衰弱……您有什么想交托的事,或者未了的心愿吗?或许我们能替你完成。”
病床上的男人听了既不伤心,也不为小学生的直白而愤怒,他大笑起来,笑到一半咳了一会儿又继续笑,说:“我早就知道我要死了,只是想多活几分钟而已。我很清楚,男孩,他们要杀我,就不会给我留活路。”
他依次看向这三个人。
他最终还是将视线放在了那个小学生身上,梅森有种预感,虽然三个人里那位茶色头发的年轻男人更像是个掌权者,但他们里做主导的应该是这个小学生。他咳了一会儿,又说:“我有一件事希望你们帮我做,放心,不是什么违法的恶事;相对的,你们想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尽量满足——金钱?工作?机会?还是什么别的东西,趁我还活着……”
工藤新一转过头,跟白马探对视。白马探说你来问吧。
于是化身小学生的名侦探推了推眼镜,说:“侦探不需要那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告诉我关于那项研究的事。”
“那项研究?”梅森盯着他看。
“就是公司正在就进行的那项研究,我们是为此而来的。”工藤新一说。
梅森先生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小学生是认真的,从那双智慧的眼睛里能看到成年人般的态度。
他尽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那我们要做的事是一致的,小先生。”
虽然理由不同——梅森很清楚,这几个人能救他,多半不是为了利益,他们也不是公司的内部人员。如果想要得到资料,绑架被困在地下的他其实没什么意义,除非这几个人要的只是“情报”和“证据”,而不是完整的研究。正义的侦探?或许吧,梅森看着另一个年轻人的脸,若有所思。
他花时间整理了思绪,病房里的另外几个人安静地等他,直到他开口。
“我们正在进行比恶魔还要疯狂的研究,毫无疑问,如果它被投入使用、成为一项只要有钱就能完成的‘商品与服务’,整个世界的格局都会为之发生变化。
“只需要读取其他人关于这个人的记忆、进行处理和编写,在‘生产商品’的时候按照既有的时间把这份人生输入给他们,就能复活一个人……当然,这不是最可怕的。既然可以编写,就可以修改、可以删除、可以抹消,他们是从零开始创造和定制的生命,所以只要愿意花时间,什么样的细节都可以修改。
“只要有钱——只要有钱,一个人就可以杀死不爱他的人,创造出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各方面都能令他满意的爱人,私人定制往往比意外邂逅来得更合适。而这项技术的前景,或者说危险性,还远不止如此……”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慢慢地讲述,说到一半的时候语速又加快,他意识到自己不剩多少时间了,还好那个茶色头发的年轻男人一直开着录音。
梅森先生说自己被合伙人杀死,但他安排了一个卧底在合伙人身边,在他被关进公司地下的最后一刻,他给卧底下达了指令,卧底会破坏他们的计划,他们准备将这项技术秘密推向全世界“真正需要它的人”,以及由此获得另一项技术的计划。
“阻止他们吧,”他气若游丝地说,“为了……”
为了我并不光彩也不正义的报复,和你们漂亮又年轻的正义。
他没有说完,但病房里的另外几个人跟他点了点头,那个小学生认真地向他保证,说,我们会揭露这个世界上一切被隐瞒的真相。
梅森想,如果他不是快要死了,肯定是不会跟这种天真的年轻人合作的,但现在他只想报复加西亚和奥罗拉,所以他感受到了畅快,和那么一丝丝的不安——在生命的最后,他开始反思自己和“公司”都做了些什么了。即使、即使那是因为他已经享受不到那项技术即将带来的利益,所以脑子才清醒了这么一瞬间。
他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清醒,喃喃地说:“原来是这样啊,名侦探工藤新一其实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外面出现的‘侦探’是扮演他的搭档……”
他看着黑羽快斗,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心跳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