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东京塔·最深层。
茶和熏香的味道缠绵交织, 半开的星花木兰静静地倚在墙角,侧旁的球形鱼缸里,一尾金红色的小鱼甩了甩尾巴, 就游到水草后去了。金发的小女孩蹲在鱼缸边, 把脸贴在玻璃上,目光好奇地追着那条小鱼。
“她很像我。”
年轻的BOSS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还有些怀念, 但很快他就耸耸肩, 说这是未来的我的想法,你们随便听一听就好。
亚莉克希亚嗫嚅了半天,还是没敢问所以这就是你喜欢莎朗的理由吗,那外祖父你让莎朗当明星, 自己看莎朗出演电影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想……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关于我的妹妹和外祖父长得一模一样而且替外祖父当上顶流明星这回事》的大字标题。
“你跟她说这些有意义吗?”
黑泽阵一句话解救了亚莉克希亚, 他攥着乌丸衣领的手慢慢收紧, 表情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年轻的BOSS叹了口气, 说是没有意义, 毕竟让她在我和你里选一个,她一定会抛下年迈的外祖父选择由谎言缔造的孩子。
这话有些酸溜溜的, 但他的眼神里却满是笑意。
“呵。”
黑泽阵并不掩饰自己的嘲讽。那不是应该的吗,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孩子, 她是一位母亲。
他刚准备实际嘲讽两句, 年轻的BOSS就以自己从事服务业的早期经历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立刻打断了黑泽阵的读条, 说:“让她走吧。”
黑泽阵往亚莉克希亚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她还有点懵的表情, 问乌丸:“你确定?”
年轻的BOSS宽容地回答:“当然, 我说过会原谅她第二次,就不会食言。”
就对待外孙女这件事上, 他一向是包容的,而且无论是年轻的他还是年老的他,都没有亏待过自己的几个后代。
他轻轻拍了拍黑泽阵的手(虽然黑泽阵很嫌弃地把手收回去了),对水谷说带阿莉娅离开吧,以后她想去哪里都可以,或许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然后他对亚莉克希亚说:“阿莉娅,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亚莉克希亚先看向黑泽阵,发现那个一直被当做她的孩子的银发男人就站在那里,目光毫无波澜,也不打算说话。
她问:“莎朗呢?”
“她也一样。”
“……”
亚莉克希亚没有再说什么,将最后的目光投向黑泽阵,然后转身往外走。
黑色的衣角轻轻晃动,那一瞬间她看起来像是去年临死前的那天。
叫做水谷的男人跟在她身后,走出去的时候关上了这个房间的门。
站在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只是看着,谁也没说话,但就在门被关上、整个房间都变得一片寂静的时候,一直很平静的黑泽阵忽然掐住了乌丸的脖子,把他的头狠狠往桌子上撞去!
……
房间外的走廊里。
门被关上后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声音,柔软的地毯也将鞋子陷在里面的声音吞没,亚莉克希亚跟在水谷后面,路过刚才那几幅油画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外祖父,他真的是……”
“至少我了解的情况确实如此。没想到先生愿意告诉你。”叫做水谷的男人也跟着往那几幅油画上看去,这次他多看了两眼,嘴角抽了抽,还是没对先生的真正样貌做出评价。
他是个合格的追随者,所以他不会多说,也不会评价先生。
他收回视线,又对亚莉克希亚说:“先生为你准备了新的身份,你想去哪里也可以安排好,但你也能猜到,以后先生就不会再以现在的样子出现了,以后请不要提起跟先生有关的事。”
亚莉克希亚现在用的身份跟其他人不同,不是日本人,没人见过,先生一开始就是想送她走的,跟“乌丸”与“温亚德”的过去彻底割裂开。
她可以有新的生活……哪怕接下来的生命只有短短的几年。
但新的生命对一个本就死去的人来说,已经是这颗星球以往历史千亿死者难以想象的奇迹,无论怎么看都是她赚了。
可亚莉克希亚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她本来就是死去的人,她是可以活着,那其他人呢?
她没回应,水谷就继续说:“如果你打算继续跟随先生,也会有相应的安排,但或许不是用现在的模样……你在担心他吗?”
他忽然换了话题。
亚莉克希亚也不再看祖父年轻时候的真·画像了,反正都是妹妹的脸,她再熟悉不过;她转过身,往他们走出来的那扇门看去,语气不免有点担心。
她不自觉地抓住了袖口,说:“黑泽先生和外祖父他们……”
“亚莉克希亚小姐,”水谷叹气,“你觉得先生打得过那位黑泽先生吗?”
亚莉克希亚:“……”
水谷:“所以你在担心什么,我们走吧,待会我还要回来给先生收尸。”
他都不敢想待会自己进门能看到先生是怎么死的了,这不是有没有全尸的问题,是尸体还能不能拼起来、剩下的部分全不全乎的问题。
没被黑泽先生打过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就那个力道,一拳下去他就离当场去世不远了。
亚莉克希亚说好的,我跟你离开;走了两步她又停下,说在这里听不到声音,真的没事吗?
不是说我外祖父要死了,听不到他的惨叫声正常吗水谷先生?
水谷推了推眼镜,说没事,先生要脸,那个房间有最好的隔音效果,里面发生的事外面是听不到的。
嗯,按照先生的意思,没人看见就是没发生过,他打琴酒包赢的。
“那就好。”
亚莉克希亚低声说。
她轻轻叹了口气,越过水谷继续往前走,重新整理自己的头发,目光坚定地往前看去,就像是要迎接新的、看得见光的人生。
水谷也跟了上去,亚莉克希亚确实不熟这边的路,但水谷熟悉,他快步走到亚莉克希亚前面,然后——
咔哒。
是枪保险打开的声音。
在跟水谷擦肩而过的同时,亚莉克希亚毫不犹豫地拿枪、打开保险、开枪,直接清空了弹匣,子弹打在水谷身上,走在前面的男人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跪在地上,艰难地回头。
“亚莉克希亚小姐,你……”
“请叫我温亚德女士。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叫我降谷夫人,我都六十岁了,别叫我小姐。”
亚莉克希亚一边给枪换子弹,一边冷漠地审视着半跪在地上的水谷,她重新将枪口对准了水谷,这次瞄准的是他的头颅。
但她没有立刻开枪,因为就在她的视线里,水谷身上的伤口也在复原,只是稍微慢了一点——比黑泽先生,也比外面那些人都慢。
水谷见她盯着枪伤,也低头看了一眼,眉毛因为痛苦拧成一团。
他喘了口气,说:“你杀不死我的,温亚德……小姐,你也看到了,我们的身体里都经受过实验调整,有着跟那些人一样的恢复能力……”
他还没说完,亚莉克希亚就开枪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看着倒在地上的水谷,这人明明脑袋上多了个洞,可人还是活着的,虽然痛苦地挣扎喘气,那个子弹打出来的洞都能缓慢复原……
竟然是真的。
她自己在复活后也是受伤过的,但她非常肯定自己伤口的恢复速度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也不可能做到“死而复生”,所以她也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我们?”她重复了一遍。
“不包括你,”水谷抓着地毯,撑起身体,艰难地解释,“虽然你是今年才被复活的,但你的身体是几年前就准备好的,那时候这方面的研究……还没到几乎所有人都能用的地步。”
他看到亚莉克希亚还要继续开枪,脸上痛苦的表情中流露出一丝困惑。
“我说了你杀不死……”
“真的吗?”
亚莉克希亚冷静地连开数枪,踩在水谷身上,然后收起枪,从外衣的夹层里拿出了一管透明的针剂。
虽然上面没有任何标注,但水谷看到那样东西的时候,呼吸一滞。
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态度的水谷仓皇尖叫起来:“你怎么会有!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黑泽先生给我的。”
“什么时候?不可能,他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机会……难道说是……”
水谷的话也没有说完的机会了。
针剂注射进他的身体,这个戴眼镜的男人顿时发出了惨叫声,他挣扎着,想抓住亚莉克希亚的衣服,可亚莉克希亚已经站了起来,裙角就在他眼前晃动,却让他无论如何都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