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从酒店里带出去的时候黑泽阵也是对外界毫无反应的状态。水谷多看了他几眼, 成年的“琴酒”本应比少年状态要有威胁太多,可这样安静躺着任人宰割的模样,却只让他觉得可怜。
平心而论琴酒这个人始终是强大的, 也有理由和资本肆意妄为, 他甚至强到了水谷有些难以理解的程度,但一想到在那个组织里的无数次实验确实改变了琴酒的体质, 将这个人往人类极限的方向拉近, 水谷也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他们提前准备了车。
从酒店往外转移的过程没引起任何人注意,这个时间没人会特地盯着一家生意惨淡的酒店,水谷看着服务生帮在车上沉睡的银发男人整理了头发和换好的衣服,才关了车门, 往街道尽头的方向看去。
那是东京塔的方向。
米花町的清晨弥漫着奶白色的雾, 在这片浓雾里, 一座红色的高塔正挡在他们面前, 高塔后是逐渐绽放的黎明。
时间已经接近天明, 酒店外的街道上却一个人都没有。不妨说“恰巧”发生在路口的事故起了很大作用,所有的一切都是提前策划好的, 没有任何失误——当然没有失误,这对先生来说很重要。
水谷不理解先生的想法, 也不觉得那个叫琴酒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但这都不重要, 他只要知道这对先生来说很重要就可以了。
他收回视线, 也上了车,几辆黑色的轿车往奶白色的雾里开去。
风从晨雾中吹来, 一地绯色的樱花被吹向天空, 跟依旧盛开的那些混在一起,又沉浸到了这片雾色里。又是一年东京四月, 各色樱花盛开漫过半个城市的时节,只是去年没有时间和心情的人,今年或许也无暇享受这样的景色。
几辆车驶过红色高塔下的大门,警戒线被拉起,门口那里似乎有些热闹。
车里的人往外看去,看到尸体、保安、记者和摄影师。
水谷只看了一眼,就没有继续关注了,只有那个摄影师侧头看过来,但人与车很快就擦肩而过,再也没有交集。
目的地就在前面。
车拐了个弯,既然这里被挡住,那就从别的路走。水谷低头给亚莉克希亚发消息,催她快点回来,说先生完全不在意克丽丝小姐留了什么东西,比起那些你还是早点来这边吧。
过了好一会儿,亚莉克希亚那边才有了回复:我知道了,马上回去。
……
此时的亚莉克希亚正在自己过去的家里。
她紧紧攥着手机,手心里还有一把钥匙,而站在她对面的是个黑发的男人——或者说这个家曾经的主人,降谷清一郎。
为什么要说曾经呢?因为无论是从生锈的门锁、地面上的灰尘、已经坏掉的电灯和几乎打不开的窗户,还是放在玄关的九年前的日历来看,这里都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顶多有来翻东西的贼光临。这些年她没回来,忙于政务的降谷清一郎更不可能。
此时降谷清一郎正看着她,两个人所在的位置是旧家的书房,亚莉克希亚回完消息,跟降谷清一郎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降谷清一郎看了一眼被撬开的窗户,迟疑地说:“这位……女士,这是擅闯民宅吧。”
不是他在犹豫,实在是这个穿着黑衣服、他确信自己完全没见过的女性被他撞见后一副非常平静的模样,就好像他记错了其实这房子已经被零卖了出去、这里是她家一样。
这座老宅确实在零的名下,但别说卖了,自从零考上警校,他就没有再回来过哪怕一次,父子两个的联系也就此断绝。降谷零知道降谷清一郎在哪里,但他从来没有联系过父亲;降谷清一郎也知道老宅的情况,但他也从来没有回来过。
今天回来是个意外。昨晚的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里有两名美国官员,美国大使馆连夜发来谴责。这件事本来可大可小,但美国想让这件事的影响达到最大化,降谷清一郎被级别不够的下属打电话叫起来,然后又应零的朋友的请求去探望了当时刚好在现场的山东果子,凌晨往回走的时候路过老宅,想到可能在做什么危险工作的儿子,就多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发现自己老宅的窗户好像被人撬开了,他记得上个月路过这里的时候窗户还是关着的,于是他回到家一看,见到了一位陌生的、他确定这张脸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女性。
地上的脚印不止一个,还有些更久之前的脚印,但从最新的脚印看她就是翻窗进来的,动作很熟练的那种,说不定还是个惯犯——降谷清一郎不是很愿意这样揣测一位女性,但那个脚印实在是太流畅了,没翻几年窗户绝对做不到这么完美。
陌生的女性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降谷清一郎?”
认识?
被认出来并不奇怪,毕竟降谷清一郎好歹也是个外务省的长官,可这位陌生的女性是凌晨翻进他家里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给他开车的司机就在门外等着。降谷清一郎本来没觉得会出事,可现在他想起昨晚的连环杀人案,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他也被盯上了?
降谷清一郎看陌生的女性,忽然觉得她的眼神变得凶恶起来。但他表面上依然镇定,一边想待会出事就跑,一边说:“我是,请问你是?”
陌生的女性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盒子呢?”
“什么盒子?”降谷清一郎猜到她来书房是要找东西,却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白。
唉,这里到底是我家还是你家啊……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描述太过笼统,陌生的女性很快就做了补充:“浮世绘山海的盒子,她从你那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降谷清一郎的表情变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那个盒子指的是什么,但具体到这种程度……只有可能是当年认识他和妻子的人。谁告诉她的?这个忽然来到他家老宅的女人又是谁?
他在那里迟疑了一会儿,陌生的女性又看了一眼手机,或许是另一边的人在催她。
最后他说:“盒子……我收起来了,但那个盒子的钥匙已经丢了,而且里面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拿到也没用。”
陌生的女性张开五指,说:“喏,钥匙。”
降谷清一郎很是惊讶。
“为什么这把钥匙在你手里?”
“别人给的。”
“……”
降谷清一郎深深地端详这个陌生的女性,有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他试探着问:“难道你是亚希的女儿?”
亚莉克希亚本人:“……”
她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而且她现在的身体和本人完全不像吧!
所以她就没打算回来见清一郎,这人从头到尾都是笨蛋!笨蛋!这不是完全没认出来吗?!
她没好气地说不是。
降谷清一郎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眼前陌生的女性从长相时上说和降谷亚希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亚希走的时候带走了钥匙,说以后这个盒子永远也不用再打开,里面是属于我们的最宝贵的东西……现在钥匙在这个陌生的女性手里,难道?
他大胆猜测:“难道你是亚希的亲戚?”
可是亚希说她根本没有亲戚。
亚莉克希亚:“……”
降谷清一郎看到她没有反应,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测在他的心头升起:“难道你是零的女朋友?他好像说过他有恋人了……”
亚莉克希亚终于有反应了。
她的反应就是抄起玄关柜子上九年前的日历往降谷清一郎的身上砸去!一时间沉寂的降谷老宅里鸡飞狗跳、灰尘乱舞,等在外面的司机急急忙忙跑进来一看,穿黑衣服、来路不明的年轻女人正在暴打外务省的长官降谷清一郎!
“降谷先生!你没事吧!”
司机冲上来就要从这个疯女人手里拯救降谷清一郎,但降谷清一郎先喊出了声:“别过来!”
司机:啊?
接下来他看着降谷清一郎爬起来,说没事、没事,这是家事,还摸着脑门,跟他说先出去吧。
陌生的黑衣女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在司机疑惑的目光里,说:“我是降谷家的儿媳妇。”
司机:“……”
司机:“啊,降谷先生是有儿子的吗?”
亚莉克希亚这回是真的恼了。
她看着降谷清一郎先把司机送出去,然后讪讪地回过头来,而亚莉克希亚抱着手臂,问:“你很好啊,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有个儿子,你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降谷清一郎再看这个“陌生”的女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亚希?”
“你认错了,我是擅闯民宅的小偷。”
亚莉克希亚本来没想说明自己的身份,但刚见面就差点被降谷清一郎给气死了,她记得她看的新闻是降谷清一郎现在当上了外务省的长官——就他这个情商,认真的?认真的吗?
她放下手,手机又开始震动,估计是外祖父那边的人在催她了,现在不是跟清一郎聊天的时候。于是她抱怨了两句,然后问盒子呢,我是回来拿盒子的。
降谷清一郎听到她的抱怨,忍不住说:“其实我正在竞选首相……”
亚莉克希亚:“这个国家要完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