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的动作很快, 只看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留的时间,几乎看不出他在给诸伏景光打电话前给谁发了消息。
他打通了诸伏景光的电话,那边传来了有点不满且强势的声音:“Zero, 我说过不要在工作时间忽然给我打电话。你那边应该没什么——”
“是我。”
黑泽阵只淡淡地说了半句, 那边的人就忽然收声,然后听筒里传来了有点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声音。
诸伏景光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声音也像是被抓包的小孩:“已经这个时间了吗?黑泽、黑泽你等等, 我马上回家,Zero呢?Zero在家吧,让他先给你做晚饭!”
——你的Zero当然在家,不然我拿的是谁的手机?
黑泽阵没有拆穿诸伏景光只会在他面前装小孩的事, 冷淡地说用不着他, 今天的晚饭我来做, 就挂断了电话。
至于诸伏景光会在电话那边怎么想……就不关他的事了, 反正警视厅公安部的警察不至于在下班回家的时候开车超速吧?
黑泽阵把手机放到桌子上, 转头就看到赤井秀一打着哈欠下来,明明人还没睡醒, 一头黑色的长发却被打理得整整齐齐。
赤井秀一跟他打招呼:“早上好。”
黑泽阵把降谷零的手机放回去,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到美国, 你去过你的早上吧。”
波本猫从楼梯上经过, 赤井秀一单手就拎起了猫, 还抢救回了黑泽阵的手机——上面有好几根猫毛, 黑的黄的都有。他晃晃猫,摸了摸波本小猫的尾巴, 才把猫放回去, 跟着往厨房走。
“我帮你做。”
赤井秀一对琴酒很是了解,这人真正觉得烦的时候要么威胁几句马上就会动手, 要么根本不理人,刚才的话只是很普通的——对谁都可能有的嘲弄。
嘲讽、抱怨,以及恼火赤井秀一只要他在身边就永远睡不着这件事,到现在也是如此。
黑泽阵上到二楼,走到厨房门口,发现赤井秀一还真跟过来了,就问:“我记得你说今晚要去跟FBI的熟人见面,现在做饭已经晚了,你出门吃饭再去还来得及。”
赤井秀一很无奈。
他本想跳过这个话题,却发现黑泽阵在盯着他看,只好耸耸肩,说:“琴酒,那是昨天的事了。”
“……”
于是沉默的人就变成了黑泽阵。
银发少年停顿了几秒钟,就没再说这件事,继续往厨房走了。
他一直有在吃基金会寄来的药,雪原里没什么危险,也不需要担心太多事,他可以在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吃药,窝在狼群里,就算有什么事那些白狼也会保护他。
基金会的另一个研究所在那几个月里加班加点改进了药物的效果,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大的药物反应,但记忆的副作用还是会有——他们保证不会影响以前的记忆,只是会让他容易忘掉最近发生的事,但也没有到什么都记不住的地步,不然黑泽阵是不会再吃的。
关于他偶尔会忘掉什么这件事,几个人都有所察觉,只不过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上班,没那么多时间跟他接触,所以只是意识到了什么,还没有彻底发现;至于赤井秀一,在连续几次提到某件事而黑泽阵不记得的时候,他就已经问了赤井务武,得知了真相。
“药还要吃多久?”
赤井秀一问他。
黑泽阵完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没好气地说:“不知道,你去问你爸。”
赤井秀一就无奈地摊手,说:“咱爸也不跟我说啊,而且他忙着呢,现在又接到任务,离开英国了。我还以为他真的要退休了。”
“他去哪了?”
“不知道,不过我偷偷去MI6的资料库里‘打听’了,是个他以前没能解决的老任务,大概是还债去了吧。比起咱爸的事,不如先想想今晚吃什么?”
“嗯。”
……
与此同时,赤井务武刚从一片风雪中回来,走进了海拉小镇的酒馆。
坐满了当地人、游客、探险者和记者的酒馆里依旧热闹,充满了烤肉和啤酒的味道,有人正大声讲述自己在雪原里的冒险经历,讲得绘声绘色。他讲到自己跟另一队探险者互相以为对方是狼,斗智斗勇整整两天,最后两拨人都差点饿死的事,听众们都大笑起来。
还有人在讨论那些雕像——半年前一位神秘老板建的“海拉的芬里尔”雕像终于在两个月前完工,现在去往雪原里,只要不太过深入,都能顺着那些雕像指引的方向回到这座小镇上。
风雪中的旅人踏进酒馆,带着雪原里特有的气息,酒馆的老板娘先给他倒了一杯热酒,才笑着对这位新来的客人说:“你想找那位海拉的芬里尔吗?你来晚啦,早些时候他本人还在呢,只要小镇上有人确定失踪,找到他,他就会把那些人带出来,听说还有人为了见他一面故意在里面待了几天的……”
以前那只是个传说。
不过就在几个月前,那些雕像还没建好的时候,有人在暴风雪中迷失了方向,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见到了从风雪中走来的人影,那是银发的少年,身边还有一群狼,就像是尘世中的精灵,生活在风雪中的幻影。
银发的少年把他们带出了雪原,送到了海拉小镇的边缘,那些人回去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一场梦,当时小镇上的人也觉得他们只是看到了雕像,后来产生的幻觉。
但在那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人看到了那个银发的少年,人们才恍然意识到,传说中的人真的存在。
直到有人拍下了他的照片,那是风雪中穿得很平常、且戴着墨绿色耳坠的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看人的时候表情冷漠,但看雪和狼的时候又很温柔。
有过去来过海拉小镇的人说,那就是当年的小孩,几乎跟二十七年前一模一样,只是稍微长大了一点。
他们甚至找到了“海拉的芬里尔”,那个少年跟以往一样带他们出雪原的时候,三十年前曾经是探险者的人感慨说,原来真的是你,不知道你还认不认识我,哎,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个不说话的少年回头,第一次对他开口:“认识,你叫格尔森,上次来的时候是二十八年前,跟一个叫南希的女人一起来的。”
探险者:“……???你会说话?!”
银发少年:“我为什么不会?”
探险者大惊失色。他本来还想问什么,但银发少年已经走了,于是探险者抱着脑袋回忆自己以前有没有不小心说过什么,最后一头闯进海拉小镇的酒馆,告诉了里面的人这个消息。
后来的人再遇到海拉的芬里尔,就开始试图跟他聊天了。只是风雪太大,声音本来就听不清楚,而且这种天气里每说几句话就要掉半条命,他们最终都只是在接近小镇、即将分别的时候说上一点,但那个银发少年一般都懒得回答。
真要说的时候,他会说“暴风雪就要来了,告诉镇子里的人类(他真的是这么说的)不要出门”或者“很吵”。
再过了一段时间,暴风雪过去,那个银发的少年出现在了小镇里,所有人都用特别稀奇的目光看他,被他看到的时候,就吸气并收回了视线。不过少年意外的很好说话。
有人问他是不是神明,他说不是;有人问他能不能带人进雪原,他说不能;有人问他雪原里出什么事了吗,他说没有;有人问他喝酒吗,他说可以——然后把当地人整不会了,最后问话的人憋出一句未成年人不能买酒。
银发少年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以为我真的是小孩子吗?
当地人:也是,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说他年轻的时候在风雪里见到过你。
当地人:……
当地人:还说你不是神明!
海拉的芬里尔有时候会出来,跟当地的人交换物资,或者买几本书回去。小镇上的居民有的是从附近迁过来的,甚至听他的故事长大,还有人是来探险的,多半直接或间接(指雕像)受到过他的帮助,所以他提出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他们都会特别愉快地带给他,甚至完全不打算要报酬。
不过他们本以为海拉的芬里尔打算用什么雪原特产跟他们换,当那个银发少年要付钱的时候,当地人还是懵了一下,说雪原里也需要钱这种东西吗?
当时那个银发少年看他们的表情,就很像是在看傻子。
至于有人故意在雪地里停留,希望能遇到海拉的芬里尔的事,那也是真的,不过那次海拉的芬里尔很生气,有半个月没再出现,被救回来的人好像也被雪原里的什么东西给吓到了。后来就没有人再做这种事了。
而且,大概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海拉的芬里尔还带了一个人类回到雪原,有人看到了,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就没人清楚了……
“说起来,你也是来探险或者寻宝的吗?”
酒馆的老板娘趁没什么客人,跟赤井务武聊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没问这个客人的来历。
嘿,每个来酒馆的客人她都记得,问清楚了下次好继续做生意啊!
这个黑发的男人摇摇头,说:“我是来做生态考察的,研究这附近的环境。”
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了几本植物学的书,和一些研究资料,于是老板娘就哈哈大笑。
“我还以为你也是来找什么龙的骸骨之类的东西呢,没想到意外的是个正经人啊。来来来,这顿酒我请了!”
“多谢。”
当晚,赤井务武留宿在小镇的酒馆里,将从那座小屋里带回来的书本和资料摊开。
没错——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去了这么多年来都没人涉足的海拉的芬里尔的家,虽然没人去过,但维兰德知道那座小屋在哪里,也知道多年前的一条较为安全的路线,不过现在可能不是那么安全了。
赤井务武到那边的时候也费了一番功夫,最后还遇到了紧盯着他的狼群。
那些白狼围着他转了几圈,好像在确认他身上的味道,最后让开了道路,还带他到了那座小屋前。
可能是被当做自己人了。
赤井务武在那座小屋里停留了几天,临走的时候带走了那位老学者的一些资料,现在他在小镇酒馆二楼的房间里,对着灯光一点点地阅读那些老旧的拉丁语手稿。
植物图鉴。
雪原里的故事,生物种群,一些传说,无法证实的隐秘,和Juniper小时候吃过的那种草药。
老学者的研究有一部分——很少的一部分是关于这种植物的,它能改变人的体质,让人在更寒冷的环境下生存,但对于成年人来说的效果微乎其微,对于孩子倒是有更大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