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老了,”黑泽阵无情地揭穿了事实,“你的身体器官已经开始衰败,要使用那种药物,起码身体状态要处在青壮年阶段才行。所有的失败品都是因为身体无法承受剧烈变化而死的,到目前为止重返青春的人都是有意识保持身体状态的人或者身体还在发育的少年。”
老人张了张嘴,拐杖从他手里倒下,他踉踉跄跄地扶住旁边的墙,保持那副震惊、茫然,满脸的褶皱都攒在一起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
他说,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算得到也没用,继续研发下去我也等不到了——我会履行承诺,我会……
他捡起地上的拐杖,将拐杖的头部扭动了一下,刚开始还没能扭开,老人反复试了几次,从里面拿出一把卡得严丝合缝的枪,检查了几遍,打开保险,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我写了遗书,警察不会怀疑你,乌丸养的孩子,你——”
“我很厌恶那个称呼,你最好不要这么叫。”黑泽阵终于抬手,小乌鸦从他的斗篷下飞出来,落到他的肩上,呱呱叫了两声。
银发少年摘掉兜帽,背手关上门,这才是要谈正事的姿态。
他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很久都没用过的语调说:“就这么甘心?”
老人看着他,暂时没有动作。
黑泽阵继续说:“你就甘心这么死,让其他人得到永生的未来?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老人且放下枪,缓慢地回答:“啊……小乌鸦,你在试图说服我?我说了,我是法官,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他们都想用自己的理由来说服我,可我不会因为他们改变我的标准、我的看法。不瞒你说,虽然我做过不少违法犯罪的事,但在法官的工作上,我从未有过任何偏颇。”
黑泽阵就点点头,反正这些人的临终感言他一向懒得听。
要是每个不可置信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犯人都需要侦探听他完整的人生经历,那侦探们迟早都会变成素材库极其丰富的小说家……等等,工藤优作,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去当侦探的吧。
他把某位Lord Night当上茶会首领最可能的原因暂时放在一边,同样不紧不慢地说:“说服?不,我只是在邀请你,没有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我会因为怜悯给你一个机会而已。”
“年轻人啊,你想给我什么样的「机会」?”
“复仇。向那些可能得到永生的人复仇,将他们在功败垂成的时候拉下希望的阶梯,谁也不可能摘到那颗本应唾手可得的果实……让他们变得跟你一样。”黑泽阵微微翘起嘴角,“而我要他们身败名裂、失去一切,就像他们对我做的一样。”
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很久,他重新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我确实掌握了一部分人的情报,但不是全部,里面不乏我的朋友、学生,还有亲戚。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你的邀请,背叛他们、站在你那边呢?”
黑泽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说你从小就住在这里,那你现在是自愿住在这座房子里的吗?”
“当然。”
“真的吗?”
“不然呢?”老人反问。
黑泽阵笑了,看着老人又说了一遍:“如果有长生不老的机会,你还会愿意住在这里吗?”
这次老人没有回答。
很久,他咧开嘴,大笑起来:“当然不!我不会,他们也不会!你很聪明,小乌鸦,不,你跟我们是一样的,只是你对永生不感兴趣,你只想复仇。”
黑泽阵没回答,反正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交给降谷零吧,到时候打包把这个人给降谷零送过去,就说——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到那位老人问:“但我有个问题,不管你是怎么活下来、再次变成这样的,乌丸临死前一定把控制你的方式交给了他属意的继承人。你怎么就能保证你能达成目的呢?”
如果波本不是卧底,这或许确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很可惜,我们是一伙的。
黑泽阵轻描淡写地回答:“他是我的人。”
老人这下露出了相当惊愕的表情,他惊疑不定地重新端详眼前的少年,有点错乱地重复了几遍:“你的、他……我记得他是……波本、对,波本酒,我年轻时很喜欢的一种酒,所以他是你的人?”
黑泽阵平淡地点点头:“是我的。他跟我的目的是一致的。”
老人追问:“为什么?”
因为他是公安警察,本来就是潜入组织里的卧底,乌丸莲耶瞎了要把他当自己的继任者,这种话说出来你们都不会信吧。
黑泽阵想到刚跟降谷零说过的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问题,就随口回答:“因为你们今天要抓的苏格兰是波本的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波本要为差点在组织的实验里死去的弟弟报仇。”
很合理吧。而且如果这些人真的一直在注意,就会发现波本和小苏格兰同时出现的时候,他们的关系都不错,比跟“黑泽阵”好多了。
老人盯着他看,问:“所以乌丸到底是怎么死的?”
黑泽阵笑了,没说话。
老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了然地说:“我明白了,我会协助你们,但小乌鸦,不,琴酒,其实你……就是他们的父亲吧?”
黑泽阵:“……??????????”
老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凝固,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说:“乌丸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得到了你,说你是他的后代,但没人查得到你的来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其实你就是让「时光倒流」的研究里第一个成功的实验品,当时你退化到了少年阶段,乌丸洗去了你的记忆,把你带在身边,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说你是‘特殊的’。”
黑泽阵:“……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他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想法,直接给降谷零发消息让他派人来接货,为了避免降谷零在交涉后想出些有的没的东西,他还特地补了一句:这个人误会了一些事,别被误导了。
降谷零说好,放心吧黑泽,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怀疑你的。
半个小时后。
降谷零见到了那位老人,对方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说了句:“你跟你父亲长得不像。”
“我父亲?”
降谷零回忆了一下,发现他跟父亲确实长得不像,他是混血的孩子,面容更偏向于母亲那边,和父亲站在一起都没什么人能认出来。
老人点点头,说是啊,就是因为这样,乌丸才敢把你们放在一起吧,父子见面不相识,是他会用来打发时间的小把戏。
降谷零听到他父亲和乌丸两个词同时出现,心里咯噔一下,问:“你在说什么?”
老人有点诧异:“琴酒没告诉你?”
……谁?
这事跟黑泽又有什么关系?降谷零心想黑泽阵没跟他说的事也太多了,那家伙是个问了就会说、不问一定不说的家伙,虽然不至于故意隐瞒情报,但就黑泽的记忆和现在的状况,降谷零也不会以二次伤害的方式逼问他一些不重要的情报。
降谷零想起黑泽阵给他发的消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琴酒怎么了?”
老人:“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是那种反应,原来他什么都没告诉你。”
降谷零:“……?”
老人:“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其实他是你和苏格兰的父亲,大约二十年前他被乌丸用实验变成了‘琴酒’。所以乌丸才会看中你,才会用他和跟他有相同体质的你弟弟苏格兰做实验。”
降谷零:???
老人摇摇头,开始叹气:“如果不是为了你们,他没有反抗乌丸的理由,但他什么都没告诉你……”
整个空间里都回荡着死寂的沉默。
沉默,就是今晚的东京。
很久,降谷零才从一片混乱的亲戚关系里挣脱出来,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怪不得琴酒说别被误导却没告诉他究竟是什么事,谁听了不沉默啊!
但现在降谷零确实需要一个足够有分量的人来作为吹哨人,比如说这位门下学生遍布整个律法界的老法官。
对方掌握了很多很多、不能再多的证据,不只包括他提到的“那些人”(降谷零没太听懂他在说什么,决定回去问问黑泽阵)的,还包括当前的某些大人物,比如说警察厅长官的黑料……
打住!这个就不必要了!降谷先生还没打算顶替长官的位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降谷零缓缓开口,“但苏格兰确实是我弟弟。”
老人微笑着说:“那琴酒就只能是你们的父亲,不然他为什么要收养苏格兰,还为了苏格兰亲自来杀我们?”
降谷零:“……”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都快被说服了,但其实琴酒不是去杀你的,他答应了我不能杀人,而且剩下那几个人也都没死啊。
他刚想说什么,却听到门口传来咚的一声。
刚打开门的桐野明,砸地上了。
桐野从医院里醒来,因为某件事急急忙忙来找降谷先生,降谷零也说过桐野或者风见来了可以直接进来,却没想到是在……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听到!我现在就走,我现在就走!”
桐野警官连滚带爬地飞了出去。
他发誓,这是他职业生涯里爬得最快的一次,而且以后也难以超越。
桐野出去的时候甚至顺畅地带上了门,直到站在门口,脑袋空空被人喊住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的是……
所以……所以降谷,你这段时间让我跟着的人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