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赤井秀一话音刚落, 黑泽阵就已经向挑衅他的人发起了攻击。酒杯被摔碎在地上,尖锐的玻璃碎片嵌入皮肤,但正在殊死搏斗的两个人已经无暇顾及这点。
此刻的战斗无疑是赌上性命的生死搏杀, 以杀死对方或者败北为终结的挑战, 谁都不想在这场战斗里落下风。
愤怒到了极点就是彻底的冷静,黑泽阵是在认真考虑怎么把挑衅他的这个家伙给杀了——虽然到最后一步不至于动手, 但赤井秀一这次是彻彻底底地踩到了他的尊严。
忍不了。
绝对不能忍, 正因为赤井秀一曾经是他赢来的才一点都不能忍!
商场的顶层已经关闭,咖啡厅的灯也随着断电熄灭,打起来的两人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出一片狼藉的地面,酒吧里的一切东西都能成为随手拿来的武器, 昏暗的光线里是地上漫开的威士忌, 以及闪烁着微光的沾血玻璃碎片。
身体重重地撞上后面的柜子, 造成的财务损失已经无人关心, 反正会有人付账, 事情变成这样赤井务武要负全责。黑泽阵能感受到体力在快速流失,他的胜算不大, 毕竟严格来说他还是病后的恢复期,但真正的死战没人会关心公平——
就跟他带着狼群在雪原上生存的时候一样, 所有的优势与劣势都是能被利用的手段, 唯一的结果就是活下来或者死!
紧张的战斗几乎找不到喘息的余地, 但黑泽阵还是踹开旁边的桌子, 发出算不上后悔的低语:
“我早就应该把你杀了。”
“感谢你数次高抬贵手?”
赤井秀一的状态也轻松不到哪里去,但他这个人从来不会输在嘴上, 自由的美国生活给了他相当程度的便利, 他是说——没什么必要的吵架方面,他一般是怠于跟人讲话的, 即使面对同事也是如此。
黑泽阵听完他的话就显得更加冷静,这份冷静下面隐藏的是更深的愤怒,被挑衅的旧王抹掉嘴角的血,冷淡地望向被他赶出族群的族人,当然,现在应该说是敌人。
属于人类的战斗方式正从他身上一点点消失,他最先学会的是用身体的任何部位来战斗,利用一切环境,只要能赢就能在残酷的竞争里活到明天。
他盯着对面的人类看。
脆弱的关节,人类的脖颈,没法拽头发还有点遗憾,但让人失去行动能力的方式有很多。
赤井秀一也清楚这点,他发觉赤井玛丽说的是对的,琴酒真正被惹火的时候比他想的还要难缠,这种明明冷静谨慎却又能毫不犹豫以伤换伤的打法绝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类能教他的东西。
黑泽阵知道自己没时间了,他的体力肯定不够,速战速决是唯一的选择;靴子划过地面将落在地上的刀抄起,用来切柠檬的酒刀转了两下就到了银发少年手里,下一秒他躲开赤井秀一的腿,毫不犹豫地撞开一侧的椅子换了方位,而现在又是他的回合。
再一次短暂的交锋过后,赤井秀一决定提醒他的对手:“你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吧?再打下去你就输了。”
黑泽阵没有回应,银发少年低着头,调整了呼吸,在下一个瞬间就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赤井秀一觉得有点玩脱了。
他对打起来这件事本身早有预料,毕竟他就是故意要挑衅人的,但琴酒对不想输这件事执着到了极点,还有个坏消息,赤井秀一也不想输。故意输给琴酒?那琴酒也不会愿意吧,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赤井秀一自己也没有输给任何人的理由。
他们两个就不应该待在一起,没认识过就是最好的结果,反正一个狼群是不可能有两位王的。
那么,都不想输的结果就是……
赤井秀一躲开黑泽阵的攻击,看到那把刀被黑泽阵顺着他的方向扔了过去,接下来是被砸开的桌子,以及退了两步平静地把错位的骨头接回去继续战斗的本人。
满打满算银发少年还能这么打的时间也就几分钟,但赤井秀一想拖下去也绝非易事,每一秒都可能忽然决出胜负,他终于放弃消耗黑泽阵的体力来全力以赴。
虽然在黑泽阵的概念里战术也是全力的一部分,但赤井秀一还是打算改变节奏快点结束,他现在有点担心还没打完他们就被不明真相的警察逮捕了。
不,在这样的战斗里不能分心。
赤井秀一走神的瞬间黑泽阵就已经抓住了机会,两个人从酒吧一头滚到了另一头,装饰用的酒柜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砸落了;但没有人关心这些,他们只是继续这场仿佛没有尽头的漫长搏杀,黑泽阵急促地喘息着,在冰冷的月色里寻找下一个破绽。
就在这个时候,上方的装饰酒柜轰然砸落,黑泽阵和赤井秀一同时察觉到了危险,但这也是他们能制服对方机会——于是酒柜被生生撞开,谁都没有暂停战斗的意思,直到掉落的酒柜撞碎了酒吧的落地窗,猛烈的风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从外面灌了进来!
黑泽阵意识到玻璃被撞碎的时候就感到不妙,两个人胆战心惊地看着酒柜险险地停在酒吧的边缘,幸好没造成高空抛物的惨剧。
下一秒战斗继续,满地的玻璃给了两个人血的教训,冰冷刺骨的风和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不再是战斗的调剂,是对谁来说都很危险的陷阱,隐藏在雪地里的尖刺,又或者隐藏于暗处的敌人。
……失算。
落地窗被砸碎的时候黑泽阵本应换个更有利的位置,但他分心了,没能这么做,现在被逼到了背后就是狂风的危险境地,长发在风里翻飞,这次连根安全绳都没有。
但战斗不会因此就结束,因此重重摔在地上,半边身体悬空的时候他看向死死压着他腿的赤井秀一,即使知道这人不会把自己推下去,也有那么一瞬间有了坠落的预感。
不、不对。
另一种危险的直觉正在报警,黑泽阵对上赤井秀一的眼睛,从中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赤井秀一将黑泽阵的左手臂按在未完全断裂的玻璃上,然后,对着他的肩膀咬了下去。
没真的咬。
他保证他从银发少年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慌乱的情绪,或者说在那个瞬间黑泽阵真的慌了,然后陡然就变成了嗜血的坚定。
不过赤井秀一没打算那么做,他缓缓起身,看到已经半捅进他胸口的玻璃碎片,黑泽阵的右手死死地攥着那块有尖锐棱角的玻璃,如果刚才赤井秀一真咬下去的话,结果大概是有人会死在这里。
“够了吧?”
赤井秀一起身,想把黑泽阵拉起来,但黑泽阵丢掉那块碎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长发被风吹乱,看不清他的表情。
赤井秀一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却在呼啸的风声里听到黑泽阵很低很低的声音:
“咬下去。”
很难听出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赤井秀一本想说没这个必要吧,却在看到黑泽阵眼神的时候收回了话。是了,琴酒跟他是不一样的,跟他们都不一样。
黑泽阵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话从喉咙推到嘴边,说出口的时候携带了刻骨的愤怒:
“咬下去。别侮辱我。”
输赢已经不重要了,在刚才的最后一刻他到底会不会杀赤井秀一也不重要,现在黑泽阵的心里只有理智快要压不住的怒火。
他怎么敢?
赤井秀一,你怎么敢?!
他盯着那个黑发的男人看,如果对方再说什么让他不爽的话,黑泽阵想,他真的会跟赤井秀一不死不休。
“我接受了你的规则,那你也要接受我的规则。”
赤井秀一从酒吧的一片狼藉里找到他的烟,没找到打火机,干脆用地上的火柴点燃了。
他看着烟被灌进来的风吹散,酒吧的玻璃门吱呀吱呀地晃动,终于开口:“我不会乘人之危,等你完全恢复再打。我说的是成年的那个你。这是我的规则。”
黑泽阵用很低的声音问他:“我现在的模样就这么让你看不起吗,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重新走回黑泽阵身边,蹲下来,再次伸出手:“我承认你的实力,刚才继续打下去的话我也会死。但如果我认输,你更不会高兴吧。”
“那我刚才就杀了你。”
“所以,改日再战、改日再战。我们回去吧,亲爱的宿敌先生。”
“……”
黑泽阵打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赤井秀一也没表示什么,到处看看,问他这里有没有备用的衣服。
看得出来这是用来接头的酒吧,或许是组织的产业,那应该有放点东西吧。他们两个要是就这么回去,少不了被母亲妹妹还有苏格兰轮流教训一遍。说不定还有波本先生。
黑泽阵往已经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据点里看了看,回答:“吧台下面有个暗门,通往下层的休息室。该有的东西大概都有。”
他们不得不把挡住暗门的东西搬开。
两个人顺着折叠楼梯往下走,楼梯通往关着灯的休息室。黑泽阵打开休息室的灯,说酒吧的事会有人管,实在不行就叫某个公安警察过来,赤井秀一说还是算了。
至于为什么休息室里还有适合十来岁少年的衣服,那就得问把儿子叫来的赤井务武先生了,呵。
黑泽阵看着休息室里刚被按灭不久的烟头,把东西扔回去,转身去找药。
赤井秀一对这里不熟,看着他的动作问了句:
“是他?”
“是他。”
黑泽阵言简意赅地回答。
是,就是那个所谓前代黑麦威士忌,目前用着黑泽阳身份的人。想想也是,如果不是自己人,黑泽阵在看到对方之后不可能谁都不告诉,反而会想方设法去调查吧。
但黑泽阵提起那个人来的时候,语气里的冷淡疏离甚至不满却不是假的。
问一下没什么吧?
赤井秀一斟酌了一会儿,还是问黑泽阵:“所以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银发少年刚把医药箱找出来,要去拿柜子里的东西,听到这话就不动了。
赤井秀一知道自己问到某些不能问的东西了,就很快地收回了刚才的问题:“不能说就……”
黑泽阵却一边继续找东西,一边回答:“他救了我。”
那为什么……
赤井秀一还没问,黑泽阵就平淡重复了一遍,然后说完了整句话:“他救了我,让我看着我的所有家人去死;我很感谢他,也恨他。”
从那一年开始,我的家人就只剩下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