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一直觉得赤井秀一和冲矢昴没什么像的, 除了都是FBI,见了就很熟悉的感觉,偶尔能看到的跟自己相似的墨绿色眼睛, 和相似的背影。
但赤井秀一没那么多话, 也不会往他身边靠,他们在组织里见面的大多数都是相看两厌, 只是莱伊得听他的;赤井秀一也不会放下他的傲慢去照顾一群吵吵闹闹的小孩。
现在看来他完全不了解这个人, 毕竟做卧底工作,所有卧底跟他见面的时候都戴着谁也认不出来的面具。
“冲矢昴?”
他走到赤井秀一面前,没人拦住他,但黑泽阵也没有马上要动手的意思;他认真地端详赤井秀一的脸, 还是不觉得这人有闲心去玩什么学生老师过家家。
哦, 那赤井玛丽到学校的理由也很清楚了, 怪不得她说“秀一就在日本”, 而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他的表情很奇怪。得益于越来越让他感到厌烦的记忆力, 黑泽阵现在还能记得赤井玛丽说这话时候的语气,以及更远处吹过树梢的风。
赤井秀一的嘴角有那么一丝苦笑的意味, 又马上就收了回去,他换了个语气, 虽然不是冲矢昴的声音, 但足够让人分辨出本人的味道:
“嘛……阵君。”
他看到, 那一瞬间银发少年的表情变得很可怕。
黑泽阵动了动食指, 这通常是他要发火的征兆,但他表面上很平静, 平静到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地步;前两个月的记忆如开闸般涌入脑海, 某个粉毛老师若无其事地说“你可以叫我叔叔”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老旧的公寓、学校的教室、下午的网球场、安静的黄昏……一一展现他记忆的浪潮里。
他闭上眼睛,把恼人的记忆从视野里赶出去, 再看向赤井秀一,问:“我‘生前’跟你关系很好?”
赤井秀一想了想,回答:“难道不是吗?组织里的人都知道你我关系匪浅。”
呵。
组织里的人都知道莱伊性格傲慢且话少,是琴酒最不喜欢的那种同类人。赤井秀一,你胡说八道的本事倒是一点也没退步。
黑泽阵把他刚扔到角落里的记忆拎出来,随意地翻了几页,语速很慢地说:
“我们在巴黎的街头相遇,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第一次合作任务的见面地点,除了你差点往我脑袋上开个洞外都很愉快。”
呵,是很愉快。
黑泽阵记得自己刚见到“诸星大”的时候,还以为他认错了人,毕竟长得像的人也有不少;他是听说宫野明美的男友要加入组织,才特地去看的,等见到人,哦,纯度100%的卧底一个。
他想过让赤井秀一的卧底行动从一开始就失败,但最后还是没这么做;莱伊的代号是黑泽阵选的,那次任务也是他选的,赤井秀一差点被打了一枪是因为摸了他的头发,还说脏了很可惜。
“那我的照片?”
“组织里很多人都有,毕竟你是大家的情人(要杀死的对象)。”
所以爱尔兰十世还有贝尔摩德那个乱来的女人到底卖了多少他的照片?还是说贝尔摩德拿他的照片当组织宣传海报在大街上发放了?
黑泽阵决定回去再找贝尔摩德和爱尔兰儿子的麻烦,现在他没心情,只是机械地回顾着两个月来的记忆。
“我给你的饮料很好喝对吧?”
“其实我觉得……味道也还行。”
说到这里的时候,赤井秀一难得迟疑了一下,虽然他就喝过一次KILL Whisky,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打开那个潘多拉的盒子了。
黑泽阵都被他气笑了。
他凝视着那双跟自己色泽相似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很有趣吗?”
赤井秀一叹气,很认真地对黑泽阵说:“我从没想过戏弄你,只是没认出你而已。”
直到几个小时前,他都没有相信黑泽阵就是琴酒,降谷零可以为他作证……虽然他觉得降谷零大概不会愿意为他作证了。
黑泽阵看了他半天,才冷笑了一声。
那是属于组织里的琴酒的笑,每当他这么笑的时候,八成是有人要死了。
但银发少年只是把湿漉漉贴在身上的头发拨开,相当随意地说:“我现在没力气打你,我说过恩怨了结就是了结,不会再为以前的事纠缠,但最近别让我再看到你。”
没力气是真的,他现在打赤井玛丽都费劲——虽然赤井玛丽的身体拖后腿,但她怎么说也是MI6的干员,小看她是要付出代价的。
赤井秀一说好。
他抬手又放下,黑泽阵的目光也落在赤井秀一左肩上,那里有道不是很显眼的咬痕,看到那样东西的时候黑泽阵的心情就更糟了。
赤井秀一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黑泽阵嘲讽地笑了笑,说:“把它消了吧,别让人家小女孩知道你说她是狗。”
赤井秀一说他确实打算消掉来着。
赤井玛丽看着他们两个,摇了摇头。
小巷里一时陷入寂静,没人再说话,黑泽阵不耐烦地扯扯自己的银发,灰黑的水顺着往下流。
一片安静里,诸伏景光靠着墙给降谷零发消息,说人找到了,不用担心。
降谷零很快就发来了回复:他怎么样?
诸伏景光往黑泽阵的方向看了看,知道黑泽这个时候不喜欢被打扰,就回道:人没事,心情很差。我会照顾好他。
降谷零:那就好。我正在调查鹤鸣港旧案,可能是他不想回忆的东西,他的记忆现在无法控制,你尽量避免跟他提到相关的东西。
诸伏景光:我知道。手续怎么样了?
降谷零:快了,明天。我让黑田把你的档案从警视厅公安部调取出来,以协理人的身份放在零组,反正你这三年的经历都明确可查,上面那些人也不会说什么。他们正在为户籍系统的漏洞应该由谁负责吵。
诸伏景光:不愧是Zero,传说中横跨黑白两道、在警方都有不少人的幕后黑手啊。
降谷零:你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吧!
诸伏景光:(笑)
降谷零:还有一件事,我们的人在鹤鸣港附近看到了疑似“黑泽阳”的身影,也有其他势力的人到了这里,可能是针对我们来的,小心点。
诸伏景光:有组织的人吗?
降谷零:可能有人背着我行动,乌丸莲耶死后想脱离组织单干的人不在少数。
诸伏景光:我知道了,我先带他回去。
他收起手机,跟赤井玛丽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虽然不熟,但在这个场景下的心情却微妙的相似。
小巷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喂!你们!”
有穿着警服的人从废弃广告牌那边过来,一边跑一边喊,但看到里面的情况又放缓了声音:
“我们刚才接到报案,有人目击到这里有人斗殴,还听到了枪声,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赤井玛丽注意到有人的时候就提前把枪收起来了,两位警察的目光也没停留在现场看起来最柔弱的初中女孩身上,他们横竖看了看,就算这里打过,也已经打完了。
浅金色头发的女孩对两位警察说:“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家庭矛盾,让您见笑了。”
一位警察问:“那枪声……”
靠着墙挡住弹痕的诸伏景光回答:“可能是他们听错了,刚才这座广告牌倒下,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几位经验丰富的人轻而易举地把两位年轻警察忽悠走,然后处理掉现场的痕迹,极其专业。
最后,赤井玛丽说:“先去换衣服吧,你们两个。”
她那搞得很狼狈的大儿子,和外表与心情一样狼狈的Juniper,怎么看都是后者输的更多。
……
诸伏景光在秋田县找了一天一夜,根本没找落脚的地方,幸好赤井玛丽早就有所预料,让跟她一起来的女儿在酒店多订了两个房间,并买了衣服。
世良真纯看到她哥跟黑泽阵打架,目光在两个人之间逡巡,但很懂地什么都没说,把衣服塞给了她哥和琴酒。
秀一哥啊,这就是你说的对琴酒念念不忘……地去打一架,对吧。
她悄悄把目光投向母亲。
赤井玛丽看起来年幼但依旧有着家长的威严,她抬腿搭在酒店楼梯上,拦住了儿子的去路:
“秀一。”
赤井秀一停下脚步,他本来没打算跟这些人一起,但苏格兰用相当冷的眼神看过来,他知道苏格兰有话要跟他说,就来了。
他等着赤井玛丽的下文。
赤井玛丽叹气,还是没能直说,毕竟有人不想说,她尊重那孩子的意愿。她只能隐晦地提醒:“你马上就要失去一样很珍贵的东西了。”
赤井秀一不为所动,反问:“我失去的还算少吗?”
是啊,我们都失去了很多东西,所以剩下的才弥足珍贵。赤井玛丽说也是,你应该不会后悔吧?
她那任性的大儿子,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
酒店的房间。
“黑泽?”
诸伏景光从公安派来的人手里拿到临时公寓的钥匙、给黑泽的药、备用手机和两只猫,以及一些文件,他回到酒店的房间,本以为黑泽去洗澡了,但不是。
黑泽阵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望着酒店的天花板,衣服没换,头发上的灰水在被子上晕染开点点污渍。
房间里什么都没被动过,他从进来开始就躺在这里了。
“黑泽!”
诸伏景光的心揪了起来,连喊几次,黑泽阵才用手臂挡住了脸,说别吵,我有点累了。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到,诸伏景光只听到几个音节,但还是理解了黑泽的意思。
累了?
我知道你很累!但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明明很讨厌身上被弄脏吧?你这样是不可能睡着的吧?我从东京到秋田找了一天一夜,是来看你这么对待自己的吗?!
诸伏景光感受到自己胸腔里的空气仿佛在燃烧,他强行拉开黑泽阵的手臂,看到银发少年回避了他的视线,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