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是在厨房的水里下毒的人,想要阻止我但被我打伤,你没死是因为有其他人追来,我逃走了。”
“Cedrus!”
“带着我的份去看亚得里亚海的明珠吧,我想躺在船上慢慢地看日落。”
同僚动作相当粗暴地将他踹到了地上,就在厨师已经冰冷的尸体旁,然后开门离开,外面传来了不知为何的吵闹声。
黑泽阵深吸一口气,忍痛站起来,这点伤也不至于让他无法行动。他往厨房外看去,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喵?”
“喵喵喵!”
“喵——”
小黄猫拿没亮指甲的爪子乱挠黑泽阵的脸,终于把人从二十年前的回忆里拉出来。小黑猫还在装睡,尾巴晃了晃,假装自己很乖。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黑泽阵再次告诉自己。
他把两只猫抱在怀里下床,客房里没有镜子,他也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但诚实地说,除了一些习惯跟二十年前大不相同外,从外表看起来他跟当年没什么区别。
“别叫了。”
黑泽阵戳了两只猫的脑袋,小黄猫咬了他的手,小黑猫委屈地扒拉他,好像在说它一直很安静,为什么要戳它。
黑泽阵又听不懂猫话,哪里知道谁叫了谁没叫,从衣柜里随手挑了几件衣服套上,可惜爱尔兰是铁了心不让他继续穿黑风衣,衣柜里一点黑色都看不到,基本上都是宽松的浅色衣服。
他往外走。
窗外的雾变得越来越浓,但其实已经是上午八点钟,黑泽阵往窗外看了一会儿,记得降谷零跟他说醒了就去中央控制室,就一边看手机里接收到的讯息,一边往外走。
黑羽盗一给他发了曼彻斯特那边的行动资料,有点多,之后再看;雪莉的消息是一长串,几乎都是“死了没有”和“你最好不要死”;诸伏景光只发来了一行字,记得回家。
银发少年一边快速浏览一边打开客房的门,脚却在开门的一刻顿住。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走廊里的气味也几乎不会传进来,现在门被打开,浓重的血味顺着飘进房间,而出现在黑泽阵眼前的,是——
两位乘务员的尸体、溅开在墙上的巨大血花,以及在深红色的地毯上蜿蜒的黑色血迹。
“喵!”
“喵?!”
两只被吓到的猫竖起尾巴,瞬间就钻回黑泽阵怀里,银发少年把手机放回去,皱眉往外看,原本就寂静的走廊里现在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很冷,很安静。
游轮上层似乎传来人在说话的声音,有人吵闹,有人歇斯底里,一切都似曾相识,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黑泽阵对着墙上的血花看了半天,倒是没从形状里看出什么熟悉来;他安抚了在怀里的猫,没有去看,把乘务员的尸体放到墙边,帮她们整理了衣服,转身就往下层走。
他要去中央控制室。
但降谷零不在那里。
昏暗的灯光依旧,黑泽阵看着空荡荡的中央控制室,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冷透,人早就不在这里了。没有说明,没有留言,墙角还丢着当初用来拷住他的手铐。
他本想离开,却在瞟到控制台屏幕上的某一处时忽然怔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刺骨寒意直透脊背,比昨天的暴雨更冷。
地图显示着他们所处的位置,以及,马上就要靠近的那座废弃港口的名字——
“鹤鸣港……”
黑泽阵慢慢地、几乎要将每个字拆分成音节,好不容易才念出了那个词。
二十年前那场事故发生的地点,那之后不久就已经废弃的港口,一场让他整个人生都变得乱七八糟的意外的开端。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开始。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不可能加入乌丸集团,也不可能成为琴酒,更不可能变成今天这样。
为什么是鹤鸣港?
昨天晚上降谷零不是说接到了某个港口的信号吗?早就废弃十多年的港口哪里来的信号?!
黑泽阵从一开始的恍然,到迷茫,再到现在咬牙切齿的愤怒。他现在只想知道谁在这里面捣鬼!
银发少年把猫放在椅子上,转身就走。
他关上中央控制室的门,给降谷零打电话,关机;他又去找爱尔兰,但爱尔兰可能睡沉了,没开门也不接他电话,很符合他熬夜昏天黑地再睡觉的习惯;贝尔摩德倒是接电话了,说现在有点乱,Gin你先在房间里等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黑泽阵当然不可能在房间里等,他看了一眼大厅、餐厅和休息室里的混乱,判断事情是早餐时间发生的,有人忽然袭击了其他人,幸好这船上警察和侦探不少,勉强控制了局面。
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过往的记忆重新涌入脑海,黑泽阵抿着唇往外走,想找到一两个了解情况的人。
他随手击倒了几个在走廊里抱着脑袋发疯的人,找到船长——准确来说是在游轮的桥楼附近找到了濒死的船长,和一把染血的消防斧。
而驾驶室里的船员们要么倒在地上,要么趴在控制台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就是睡着了,没死。
黑泽阵给船长做了紧急处理,幸好船长命大,而且身体不错,很快就恢复了意识,也没有太大的危险。黑泽阵等人醒了就问:“怎么回事?”
船长刚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到一张冷淡的少年的脸,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他也来不及问“你是谁”了,反正船上侦探太多,估计这个银发少年也是个侦探。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回忆着回答:“大概今天凌晨五点四十分,船上发生了混乱,我们本来想出去查探情况,但有人拿着消防斧差点闯进来,我们就锁上了驾驶室的门。大家长说他会处理船上的事,让我们继续开船,以安全靠岸为最优先的目标……”
大家长说的是降谷零,虽然以黑泽阵的看法,降谷先生未必知道他被这么称呼,但这么叫好像也没错。
日本最大黑色组织的首领,怎么能说不是个极道大家长呢?
黑泽阵把船长扶到墙角,问:
“他人呢?”
“我不知道,他走后没多久我们就离开了风暴和磁场混乱的区域,但很奇怪,明明我们收到的信号来自一个正常运行的港口,我们正在接近的却是一座废港,我想修改路线,但被人从背后打晕了,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看来你的船员里有内鬼。”
黑泽阵站起来,对船长说他们都还活着,但可能吸入某种药物昏迷了,警察已经暂时控制了情况,我叫了船上的医生,他们会马上过来。
船长看他要走,拉住他,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黑泽阵看着他。
船长说,二十年前我跟身为船长的父亲出海,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当时也经历过一场风暴,我们顺着天边唯一的光冲出暴风雨,来到了尚未废弃的鹤鸣港……
“没有,”黑泽阵冷淡地打断了船长的话,“您磕到脑袋了,休息一会儿吧,我只是个初中生,二十年前还没有我这个人。”
“也是。”
船长躺了回去,看着银发少年的背影,又喊了句别乱跑了,要小心。
黑泽阵已经离开了。
他确实记得有这个人,在船长说出那段话的时候,他的记忆就不受控制地如书页般翻开,最终定格在了一张更为年轻的脸上。
二十年前。
他从厨房里出去,到处找那位对他连开三枪的混蛋同僚,却撞上了刚睡醒还没搞清楚情况的年轻人。
刚上大学的年轻人是船长的儿子,睡醒后发现整座游轮上都一片混乱,惊恐之下到处找父亲,一边安抚其他刚睡醒发出尖叫的人一边慌慌张张地跑,然后就看到了正要去甲板上的银发少年。
此时外面传来了枪声,黑泽阵咬牙沉默了一会儿,在“暴露身份一起跑”和“放弃同伴继续任务”中选择了前者,但他还没打开门,就被人拉住了。
船长的儿子惊慌失措地抓着他,说:“你没事吧?好多血,你这是中枪了?外面有枪声,很危险,你先别出去!”
黑泽阵本来存了把人打晕的心思,但船长的儿子还练过几招,硬是把门按住了,问他你知道船上怎么回事吗,你看到船长了吗?
“没。”
“那你在这里等着,不对,你跟我去找船医,你现在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别乱发善心,我没事。”
黑泽阵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就随便给人指了一个方向,说有人在那边看到了船长,但年轻人非要拉着他往回走,黑泽阵就低头咳了几下,手心里全都是血。
船长的儿子不敢动他了,黑泽阵说你去找船长,顺便找医生,我就在这里不会走。
于是船长的儿子离开,黑泽阵擦掉从别的伤口硬挤压出来滴落到手心里的血,转身就去了甲板。
他还记得枪声传来的方向,但整个甲板已经变得寂静,有穿着黑衣服的人躺在地上,胸口中弹但是还没死透。
黑泽阵深吸一口气,跑到船舷处,却只能看到倒在地上的陌生人,还有大片模糊的血迹,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他那位同僚的身影。
“喂……还有人活着吗?!”
他不得不用最谨慎的方式喊,但就在他发出声音后的下一个瞬间,黑泽阵猛地往旁边躲去,有子弹擦着他的头发过去,幸好对方已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根本没能瞄准,也没打中他。
黑泽阵看着对方无力地垂下手,环顾四周,发现了栏杆边一个快要从排水口滚落的黑色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