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将“三十二阶暮色馆”的原初设计图重新看了一遍, 事实上,在最初设计的时候,稻草酒没有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只是将她想要的图景描绘在了纸上。
而在黑泽阵的记忆里, 他从科考站回去后就没有再见过稻草酒本人,只是在某天接到了爱尔兰十世, 也就是现任爱尔兰父亲的请求, 希望他能把那份留在冰川上的设计图带回来。
那时候他才知道稻草酒已经死了。
黑泽阵对这件事毫无触动,他会去拿也只是因为需要去那边,顺路,而接下来他还有别的任务, 就把设计图的原稿用影印机复印了几分寄过去——那个时代的邮件丢得实在是太严重, 所以他和爱尔兰十世都没有将原稿寄过去的想法。
当他再有机会将放在法国的原稿带回日本的时候, 爱尔兰十世已经死了。接手那座建筑的管理以及维护工作的是他的儿子, 十来岁的小孩, 这小孩怕琴酒怕得很,黑泽阵也没有特地去吓小孩的想法, 于是这份原稿就一直留在他手里。
不过,他一直想不明白, 爱尔兰十五世到底为什么这么怕他, 他明明没做过什么吧?(雪莉:呵呵。真的吗?)
这么一看, 不怎么怕他的变小的苏格兰才显得更特别点。
黑泽阵的脚步顿了顿。
其实他也并不想把诸伏景光留在家里, 失去反抗能力且没人保护的情况对谁来说都很危险,但当时他看到诸伏景光的眼神, 就知道自己如果不做什么, 那个小孩……即使没有记忆也跟以前没什么区别的苏格兰一定会来。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幸好人是没来的, 不然以这里组织成员和老熟人的密集程度,该上演的剧情就不是“琴酒的复活”而是“苏格兰的复活和波本的闪亮登场”了。
接下来组织的当朝新帝就会发现他青梅竹马的卧底同行是被阴魂不散的前朝宰相拐跑,满世界追杀琴酒只需要一个念头,谁让波本现在既有组织又有公安,还有跟他关系特别好的FBI(波本:?),只要宫野透先生一声令下,全世界就可以挂上琴酒先生的通缉令。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耳机里传来某个成年男性的声音,“朗姆是铁了心要启动稻草酒设计的系统,时间一到,他有机会逃走,这里面的人可就难说了。”
“那是波本要考虑的事,他已经来了,公安可不会希望他折在这里面。”黑泽阵冷漠地回答。
“谁?”
“波本,那个本来应该在查账但非要来日本看热闹的……算了,波本应该是个聪明人。”
黑泽阵本来是想也嘲讽两句波本,但想到波本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可能已经神志不清了,就怜悯地把话收了回去。
他继续翻看稻草酒的设计原稿,停在某一页上,说:“你对稻草酒有什么了解吗?”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稻草酒是哪位?”
黑泽阵也沉默了一会儿。
“抱歉,酒井,我忘了你不是他。”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自己接上了刚才的话题,“就是你所在的海洋馆的设计师,组织的人,代号稻草酒,十三年前就死了。她设计这座场馆只是为了让自己儿子看海的。”
通讯那边的人是黑泽家公寓楼下的酒吧老板,也是名为酒井的情报商,此刻他正在海洋馆的某个角落里,看着周围游动的深海鱼类,神色有点沉重。
他问:“那朗姆所说的、将整个场馆都毁灭的疯狂系统呢?”
黑泽阵的声音很低:“既然朗姆说那种东西存在,他还不至于拿子虚乌有的东西来欺骗在场的人,所以……是组织需要它,而不是稻草酒需要它。”
他的目光落在海洋馆的地层设计图上,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座场馆的地下空间应该会不小,联通到东京的地下水道系统,而这两者重合的部分,应该是在……
“小阵。”
“我需要一把钥匙。”黑泽阵说。
“什么钥匙?”
“稻草酒出于某种理由需要毁掉这里,并且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她在最初的手稿里就写过了相关的内容,并提到了‘毁灭与新生’的钥匙。不管怎么样,在去找朗姆之前,我需要这把钥匙。”
黑泽阵把那些纸张重新收起来,却在翻过背面的时候,看到一行特别浅的铅笔字,那里已经快要看不清了。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发现写的是:
[2月17日。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Gin,意外的是个很好相处的孩子。给了我很特别的启发。等到“那个时候”,一定要邀请他来看。]
他把图纸合上,那行字也就在视线里彻底消失无踪。
纸张翻动的声音和风声传进收音端,通讯另一边的酒井问:“那种东西总不可能放在这里面,现在去找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她都已经死了十多年……”
黑泽阵打断了酒井的话:“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反正现在还不到能见到朗姆的‘时间’。”
酒井默然。
半晌,他才说:“所以我特地换了身份从夏威夷回来,就是为了假扮前代朗姆帮你吸引注意力的?”
黑泽阵的嘴角难得勾起一抹笑意:“我看你骂朗姆不是骂得挺开心吗?没关系,我会解决所有的问题,早就该退休的人等着看结局就可以了。”
酒井听完也笑起来:“好吧,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找个在外面的人让他去挖那位稻草酒的坟,就像波本对你做的一样?”
黑泽阵说还用不着那样,他有别的计划,比如说,那位帮阿黛拉完成了遗作的建筑师。
能参与这种计划的,不是组织的人,也跟组织有点关系吧?总不至于一无所知。
……
下午13:00。
在组织的那群人大聊特聊琴酒、公安以及前代BOSS的时候,降谷零就站在不远处的通道里。
他倒是能猜到这些人到底在聊什么,毕竟某个名字不需要提的FBI在他飞机落地的时候打来了“有人正在散布琴酒是公安卧底的消息”的通讯,特地跟他说这次的情况或许会有变化,组织的人和其他机构的人也会涉足其中。
于是他就回了一句“你不是说FBI会保护我吗?”,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才说,那是当然,公安警察先生。
“谁用得着你们,FBI,”降谷零自言自语,“这里可是东京。”
他的国家,他的城市,他的恋人,他以及他所有重要的人要保护的地方,他还没到在自己家里也需要保护的地步。
降谷零是来见诸伏景光的。
但他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去见那位变小的、或许是诸伏景光又或许有别的来历的人,虽然理智和感情都告诉他那是诸伏景光,可当他走下飞机的时候,降谷零还是来到了这座海洋馆。
再等等。他想。毕竟这是“交易”。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不想现在就跟小景见面,因为“组织BOSS”的身份在哪里都是个麻烦,要是因为他的接触让小景的存在暴露的话——
他将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反正需要等待的时间已经不会太多,编织了数十年的网终于准备收起,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机会。
降谷零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他开始冷静地、全面地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人已经在飞机上了。
看来,他还是……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冷静啊。
“再等等,我很快就……”他低声说,“将你没能做完的一切完成了。那毁灭了你的组织,我也将其摧毁。”
一尾蓝色的小鱼在他身边游来游去,隔着玻璃看他。戴着帽子的金发男人低着头,就在有人接近的时候,再度隐没进了黑暗里。
在遇到那个很像是琴酒的银发少年后,降谷零在场馆里寻找自己要找的东西,来这里的目的,却始终没有再见到对方。
他又回到少年消失的那个角落,去寻找附近的机关、通道或者别的什么,却一无所获,只有他手里的那件衣服和很难吃的饼干证明“黑泽阵”来过这里。
“你是谁?”
降谷零重新回忆他见到的人,对方给他带来的熟悉感以及危险性已经超过了正在这座海洋馆里发生的事件本身,可如果对方是琴酒,为什么在见到他的时候没有动手?
因为那副像是小孩子的身体,还是对“波本”的身份也不能确定所以没有动手?毕竟,以降谷零对琴酒的了解,琴酒肯定也不会相信他要来这里的。
可那个银发少年的眼神,应该是认识他的。
好吧——降谷零想,其实从那种根本没什么表情的人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更不用说认识不认识这种细微的态度,但如果套用一下琴酒专属的“理解公式”,那少年表达出来的就是这个意思。
他还记得四年前的某个寒冬,他在一场覆盖了北海道的大雪里步行。
当时是接到了组织的任务,但同时公安那边又有情况,于是他不得不在漆黑的雪夜里两头赶,等回到北海道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四点,天都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