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轩颔首。

千面鬼深深看他一眼，语气平静：“到时候你千万别留手，让我死得痛快一点。”

“不会。”

“我很难对付，你别答应得太爽快。”

“这几年我一直在研究怎么杀死你们，尤其是你。我心里有预案。”

“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继续朝前走。

千面鬼忽然问道：“如果没遇到你，异变后的我可能会变成这个副本的BOSS。有些副本里的BOSS知道任务者的存在，也知道里世界，我们把他们称为觉醒者。但是有一种可能你考虑过没有？”

梅雨轩瞥他一眼，说道：“你觉得他们都是异变之后被迫滞留在副本里的任务者？”

“可能性很大。异变成怪物就能得到法则的认可，不会被副本世界吞噬生命。副本世界需要怪物，需要恶鬼，需要无限的恐怖被无限地传递下去。”

千面鬼冷笑道：“这是一个绝望的世界，连法则都为恐怖而生。”

梅雨轩眸光暗了暗，没有回应。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

梅雨轩忽然开口：“1105爆炸的时候，有一个圆形怪物咬破了厨房的燃气管道。我的动态视力非常强，但我竟然看不清它的原貌。”

“连你也看不清？”千面鬼诧异挑眉。

梅雨轩点头：“是的，看不清。它沾满水，裹着一层黑色焦壳，会喷火。”

千面鬼沉吟道，“一个圆形怪物，沾满水，裹着焦壳，会喷火……我的记忆库里好像也没有这种怪物的资料。”

梅雨轩慎重说道：“那个怪物看上去实力很弱，只能搞些小动作。但我对它很在意。”

千面鬼冷冷一笑，说道，“那就相信你的直觉。下回再遇到那个怪物，一定要把它打爆。”

两人放慢脚步，陷入思考。

思考被忽然收到的信息打断，两人拿出手机看了看，立刻走向电梯，按了上行键。但控制面板上的数字一直没动，电梯轿厢滞留在某层楼，没下来。

两人只能掰开电梯门，顺着电梯井飞快爬向顶层。

与此同时，臣晨来到1101门口。沉稳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打破死寂。

哭泣中的獒犬立刻抬头看向他，浑身毛发倒竖，锋利牙齿刺破唇肉展露在外，发出极具威胁的低吼。

臣晨停住脚步，举起双手显示自己无害，缓缓说道。“我来通知吕亦涵，她的女儿找到了。”

低吼声戛然而止，獒犬露出怔愣的神色。

“我女儿在哪里？”吕亦涵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走廊里，急切追问。

“在三十九楼。”臣晨话音刚落，吕亦涵又消失不见。

臣晨深深看了獒犬一眼，朝电梯口走去。

当他的身影消失，獒犬才狂奔上前，用爪子飞快拍打电梯键。发现电梯下不来，它又冲进楼道，朝顶层跑去。

但三十九楼没有开出门洞，楼梯直接延伸到天台。獒犬在楼梯间反复徘徊，无路可走，只能发出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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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轩爬到电梯轿厢上方，拆掉通风口，钻入其中，徒手掰开紧紧闭合的电梯门。

门刚打开，梅希望绵软无力的小身体就倒进来。他呼呼喘气，小胖手撩开衣摆，揉揉肚皮。

圆滚滚的肚皮上被推拉门挤压出栅格形状的红痕，看上去有些滑稽。

千面鬼就在这个时候跳进来，看见小屁孩的惨状，不由噗嗤一笑。

梅雨轩抱起梅希望，帮他揉揉肚子，目光扫向依旧站立在电梯口的那具干尸。

千面鬼想打开推拉门，手刚握住栅格就停住了。

门已锈化，完全卡死。但对S级任务者而言，它脆弱得像一张纸。阻止千面鬼拉开这扇门的不是锈迹，而是毛子琪伸出栅格的那只枯干的手。

门一旦打开，这只手就会被夹断。

出于一丝怜悯，千面鬼保留了尸体的完整性。

他蹲下身，从毛子琪空洞的眼窝里看进去，摇头道：“她的魂魄不在这里。”

“我叫她了，她不应。”梅希望奶声奶气地说道。

梅雨轩揉揉小孩的脑袋。

千面鬼用指甲抠掉推拉门上的一块锈迹，仔细看了看，沉声道：“绞肉机，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梅雨轩弯腰查看。

只见门的栅格上用朱砂描绘着一个个细如蚊蝇的符文，由于年深日久，锈迹覆盖，很多符文已看不清楚，却并未随着锈块斑驳脱落，而是浸透铁板，成为抹不去的烙印。

所谓入木三分就是如此。

笔力强劲的人可以让墨迹浸入书桌，法力高强的人也可以让符文入铁三寸。

“我们还是低估了廖春燕。”千面鬼一一看过那些符文，表情变得十分凝重。

“这是东南亚那边的巫纹。”梅雨轩认出几个符号。

“这是抽取魂魄的一种邪术。”千面鬼站直身体，怜悯地看着毛子琪：“这孩子的魂魄已经被抽走了。是炼成傀儡还是打得魂飞魄散，谁也不知道。难怪就算吕亦涵变成鬼王，用鬼域把小区笼罩，也始终找不到她。”

“魂飞魄散？”吕亦涵忽然出现在电梯轿厢内，不敢置信地重复着千面鬼的话。

然后她的目光就被那具小小的干尸吸引。蓝色的裙子，粉红色的水晶鞋，正是女儿失踪时的打扮。

“琪琪！”吕亦涵扑上去，抱住干尸，又惊又喜，又痛又恨，百味杂陈。

她这一搂，干尸伸在门外的手臂就被拉扯，撞上栅格，发出脆弱的声响。

吕亦涵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她抱着干尸，想要用力，又怕它粉碎，想要放手，又全然不舍。她只能变成虚影，将小小的尸体纳入怀抱，紧紧缠绕。

她多么希望自己的身体还是热的，这样就能温暖这具冰冷的枯骨。

她多么希望自己的血肉还是活的，这样就能切割下来分给女儿。

“琪琪，琪琪，妈妈来了，琪琪你快出来见见妈妈。琪琪……”

母亲的呼唤一声声响在黑暗里，带着啼泣和哽咽。两行血泪从吕亦涵的脸颊滑落。

推拉门外只有死寂，没有回应。

“你女儿的魂魄在廖春燕手里。”千面鬼淡淡开口。

吕亦涵哀伤的表情凝滞一瞬，刹那变作狰狞。

“你可以去抓廖小宝，廖小宝在里面。”梅希望指指门外的一片黑暗。

吕亦涵立刻站起，虚化的身体穿过推拉门，冲进黑暗。

千面鬼继续查看那些巫纹，梅雨轩询问梅希望之前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臣晨也顺着电梯井爬上来，跳进轿厢。他本来想坐电梯，但电梯没了保安的操控，根本不动。

看见梅希望安然无恙，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指着那具干尸问道：“这是毛子琪？”

“是呀。”梅希望点点小脑袋。

臣晨上下看了看，疑惑地问：“她是怎么死的？”

“我女儿是怎么死的？”吕亦涵凭空出现，问出同样的问题。

她站在推拉门外的光柱下，身体几近透明。

“我没找到廖小宝，我不放心我女儿。”吕亦涵不知在向谁解释。

女儿就在这里，她怎么舍得离开太久。哪怕只是一具空壳，对她来说也是珍宝。她轻轻握住女儿伸在门外的小手，血泪止不住地滚落。

“琪琪是怎么死的？到底是谁杀了她？又是谁把她的尸体藏在这里？当年发生了什么？”

这些问题对一个母亲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哪怕知道答案会让吕亦涵心碎，甚至让她神魂受损，她也一定要知道！

“琪琪，你告诉妈妈是谁害了你，妈妈帮你报仇！琪琪，妈妈的宝贝！你到底受了多少苦？”

血泪落入唇间，被吕亦涵生生咽下。情绪的动荡让她的身体在虚虚实实之间不停转换，仿佛很快就要溃散。但仇恨的火焰却在她眼里凶猛燃烧，让她的瞳孔染上血色。

三十九楼阴风大作，看不见的黑暗里有刺耳的尖啸传来。

温度骤降，白霜遍地。

“她失去理智了。”千面鬼的掌心滑出一柄降魔杵。

梅雨轩凝出一把血色长刀。

臣晨也从道具箱里摸出一沓镇鬼符。

阴风卷着白霜在小小的轿厢里怒号，空气冻得刺骨。吕亦涵的眼瞳由血色变成黑色，已经没有眼白。她狂化了。

杀了她必然会打破平衡，助长廖春燕的实力，但梅雨轩等人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小奶音幽幽响起：“你想知道毛子琪身上发生了什么吗？我可以帮你。”

阴风的怒号微弱一瞬。

小奶音继续道，“我让毛子琪自己告诉你。”

阴风瞬间散去，吕亦涵直勾勾地看过来，语气急切，声音沙哑，“自己告诉我？你能让琪琪活过来？”

“不是。”梅希望踢踢小短腿。

梅雨轩将他放在地上。

他掀开衣摆，用小胖手揪下肚皮上的一坨肉，揉捏成一颗粉红色的小丸子，从毛子琪空洞的眼眶里塞进去。

所有人都在看他，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

片刻后，两根细小的粉色触须从毛子琪的两只耳朵里探出来。

吕亦涵看得呆愣。梅雨轩、臣晨、千面鬼也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是什么东西？

梅希望吩咐道：“你把脑袋凑过去，让触须摸你的太阳穴。它们会把毛子琪最后的记忆传导给你。”

吕亦涵竟然没有怀疑，慢慢将脑袋凑过去。

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在骗她，是不是想借这个怪异的东西杀了她，只要还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她都愿意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