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低头看了眼喻年抓在他袖子上的手指,白皙柔软,紧紧攥着他,像怕被家长弄丢的小孩子。
他又想起刚刚导购的那句话,问喻年是不是他弟弟。
当然不是。
但他思忖自己对喻年的态度,又很冒犯地想,他好像养了一只很娇气矜贵的猫儿。
这世间的铲屎官,大多是宁可苦了自己,也舍不得怀里撒娇打滚的小猫受一点委屈。
他对喻年。
好像也有一点这样。
挺奇怪的。
祈妄想。
他本该不是这样情感丰沛的人。
.
两个人从商场出来,初冬的风迎面而来。
喻年抱着购物袋,跟祈妄一起站在站台上等着公交。
站台上站着不少人,有附近的上班族,也有不少学生,前排的两个姑娘穿着红色的格子裙,穿着长靴,背包上有个小熊晃啊晃。
喻年还在喋喋不休,“我把钱转你吧,你别不收……”他挺起胸膛,“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小金库的,我前阵子回去,哥哥刚给了我零花钱,再说你这样多见外啊,我送你一样东西,你就要回我一样,别人看了以为我俩多生疏呢……”
祈妄却懒得喻年啰嗦。
他的左耳朵里塞着一个耳机,他把插头对准了手机,然后弯下腰,把另一侧耳机塞进了喻年的耳朵里。
“别说话了,吵得我头疼,”祈妄说,“你安静点行吗?”
他站直身,一只手插在兜里,长长的耳机线连接在他跟喻年中间。
耳机里放的音乐是上次喻年在ktv里唱的《Butterflies》。
但喻年另一只耳朵却能听见祈妄说话。
祈妄说,“没跟你见外,也不是回礼,就只是想对你好一点,这样也不行吗?”
喻年所有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
他的视线盯着前面女孩包上的小熊,那小熊在寒冷的空气里一晃一晃,他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
他听见女生说,下个星期有月考,自己还没复习,又说隔壁班的篮球赛挺有意思,她喜欢那个前锋。
可是这些声音又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砰—砰砰——
他耳机里的歌曲还在播放。
可他却又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像一株伫立在风中的白杨,风吹得久了,半边身体都有些僵硬。
可他又轻轻地扭过脸,抬起头,望着旁边的祈妄。
祈妄的耳朵里塞着那一半耳机,神色平静,像是刚才的话只是再寻常不过一次的聊天。
他一点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可是却在喻年心里留下惊涛骇浪。
对我好一点?
喻年想,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一点?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
可你又是因为什么?
只因为我们是同事,邻居,我们一起并肩回家,一起看过爆米花电影,分享过一杯冰淇淋,在下着大雨的时候一起被浇得透湿,躲在同一个屋檐下听怪诞的民俗故事?
这好像站不太住脚。
喻年这样想着,公交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他们面前。
人群呼啦啦地挤上去。
祈妄也牵着他的手走了上去,公交里人很多,他们走到了最后排,只剩下最后一个位置。
祈妄让喻年坐下了,他还是站着。
喻年这一回没有推拒。
他抱着购物袋,像只被淋湿了皮毛的猫一样乖顺。
他的脸枕在购物袋上,里面装的是祈妄给他买的另一件黑色外套。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祈妄,那眼神像初春的雨,蛛丝一样粘稠,又轻薄得像一层迷惘的雾。
祈妄被看得都有些莫名,他问喻年,“你在想什么?”
喻年垂下眼,闷闷道,“没什么。”
接下来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喻年一直都很安静。
像一个被按了暂停键的老旧收音机,只能发出几个单薄的音节。
而在公交车摇摇晃晃的行进里,他的脑袋里一直都回旋着一个问题。
祈妄,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他?
祈妄对他是很好的。
这一点不用细想也能看出来,但这样的“好”,到底是出于对朋友的义气,对一个年纪小同事的照顾,还是对恋人的喜欢?
他不知道。
可这个想法一旦破土,就再也无法遏制,像一粒埋在春天的种子,只需要一点雨露就疯狂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