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予之露出一个不甚雅观的笑容,答道:
“百年来都不错…迟尉一死,已然是松了口气,宁和靖、迟炙烟几个对我家恶意极大的死了,一下更轻松起来,前些日子迟炙云陨落,家中还多有哀悼……”
李周巍皱了皱眉,问道:
“迟炙云陨落了?贵族对迟家…可还有什么打算?”
邓予之答道:
“迟家家主被杀,我本提剑出去,想抓住机会,把他一家老小,从上到下屠杀干净,半途被子女拦住了……”
“兴许是我常年奔波于倚山、青池之间,无暇管教,他们不认什么祖辈世世代代受屠戮的罪过,迟尉死了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年死的某个叔伯支系,有谁在乎?只觉得我残忍,害怕我冲动之下给他们招来什么祸患,到时候迟步梓回来,要和他们计较。”
他抿了茶,轻声道:
“二三十岁的时候,兄长被人害了,我恨了一百多年,觉得我邓家世世代代被吃,这血仇是刻进骨子里的,倘若有一天大仇得报,我邓家每一个人都恨不得以命相搏…后来回家看了,邓家上下好像都不知道了,知道了也不觉得恨,只觉得被迟炙云救了,一百年过来都不用被吃。”
他抿嘴,那双兔唇难看地抖动起来,答道:
“我这容貌就是父亲修了奇功才得来后果,脸很丑,隔了一百年回家,他们发觉我心也丑,为了报复自己容貌丑陋,这才要做出让家族后患无穷的事情,殊不知我如今并非不能改容貌,只是要故意记住而已。”
“我回去了三次,转了十几圈,遂觉得没意思,好像也没那么恨了,从此离开四闵,到这里来。”
这人的语气很平淡,只问道:
“贵族呢?迟家的破灭有贵族的大功劳,如今迟家还有凡人尚未死绝,可念着要灭迟家报仇否?”
李周巍默然,邓予之继续道:
“这事情也是说不清的,你家死的是剑仙,我家死的是个不知名的、不值一提的练气,好像你家的仇更值得恨一点,可不都是被害了一位家人?因为是剑仙,更好恨一些,至于无名之辈,被害了也无人去管…谁在乎呢?”
“只是他是我兄长,我多点恨意。”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双兔唇闭紧了,从袖中取出一副锦玉之盒,答道:
“当年去李家,李通崖前辈、李玄岭道友我都见过的,难得见到故人,多嘴两句…我听说你要【白殷扇】…也难得遇上你这样适合的买家。”
他把这盒子往案上一放,便轻轻打开,里头放着一把纯白的象牙小扇,只有小臂长短,光滑细腻,扇柄用纯黑色的乌铁打造,暗沉无光。
只这一眼,李周巍便认出这是相当不错的法器,立刻心动了,微微点头,问道:
“不知法器根脚?道友又有何所需?”
邓予之微笑,答道:
“这法器是我祖上跟随梁王得来的法器之一,梁王落水而亡,我祖辈便越江而过,往南方来,这些灵藏被保留而下,后来子孙不肖,大多数花销的七七八八,这一道法器分到我手里,本该归还宗族,却大失所望…草草离去,不曾想上天见我前半生困苦,垂怜而下,偶然间新得一子。”
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温和,让他的面孔看上去也没有那么猥琐了,显然这新得的孩子很得他喜欢:
“『邃炁』一道的法器,我用的并不趁手,又准备在合天海域给子嗣置业,他修行坎水,『邃炁』化坎去离,就更不合适了,便打算给子孙找个赖以保命的路子,就看中了你这葫芦。”
“府水一道,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我的幼子,都合适的很。”
李周巍曾经听说过邓家的功法是罕见的两气一同用的功法,要【夜月凛气】和【落雨沉心】,前者是太阴,后者就是府水,故而很合适,缓缓摇头,答道:
“这倒是可惜了,一来,这葫芦之中还有长霄门留下的印记,若是留给后辈,可谓是后患无穷,二来,毕竟是人家的东西,只怕哪年哪月被人看出来。”
周柏云显然没有说清利害,这些中间拉纤的总是说一半藏了一半,好达成交易,邓予之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寒,略有感激地微笑了一下,答道:
“真是谢过道友…这是其一,道友那枚储物袋中的物什也是我建立阵法所需,只不过缺了葫芦,便不好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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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提镗金门的几样法器,那些不但质量稍逊了一筹,显然也与邓家父子说不上契合。
李周巍若有所思地点头,他也对这【白殷扇】心动得很,不容错过,相比之下这枚府水的葫芦便弱了许多…更何况内里的东西不消,这东西的价值天然就弱了几分,只道:
“【白殷扇】我极为中意,我看前辈也不差这一两天,我要去远方见一前辈,来去要经过许多地方,路上最好能处理了葫芦,修一修模样,请高修抹清了,也算全须全尾。”
邓予之稍稍点头,李周巍则答道:
“这东西的主人姓庄,是伏杀的几位之一,有机会处理干净了,则放心些。”
左右寒暄了几句,邓予之仍然有疑虑之色,起身出去,李周巍正撞见周柏云进来,问道:
“可晓得列海,坊市中可有舆图售卖?”
列海应当是新设的龙属牧海,周柏云不知所措地摇头,李周巍只好回忆起东方合云的话语,列海在礁海之东,过了合天海到外海的地界,便道:
“那就取礁海地图。”
周柏云急急下去了,李周巍独自在阁楼内读了一阵秘法,这男人恭恭敬敬地递上来,李周巍笑道:
“公孙柏云……你兄长在白邺都仙道手下效力,怎么舍得放你在这合天海做散修?”
这男人立刻胆战心惊起来,毕竟他不是对海内的事情一无所知,望月湖可是与白邺都仙道斗过法的!只能行礼道:
“我兄长早成仙基,花了多年的积蓄,把我这个愚笨无能的弟弟送上筑基,却不愿两鸟栖于一枝,只恐出了什么事情,兄弟偕亡。”
“他说海内虽然富庶,却很危险,这一个是太阳道统,那一个是都仙玄山,不许我去,也不许我自姓公孙,年年的资粮却往海外送…哪日够我成家立业,开宗立派…他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