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锋看得仔细,慕容恩好像猛然间听见了什么,作出侧耳细听的模样,脑后跳起一片红灰之光。
这魔头已经化作人形,浓眉一挑,两眼瞪得滚圆,双唇抿得紧紧,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面前。
三位真人静静都注视着,慕容恩郑重其事地掀起袍、行了大礼,并手为刀,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两下,一手探入其中,摸索两下,扯出一枚黑黝黝的心来。
“奉尊真人仙谕!”
这心还滚滚地喷着魔气,慕容恩用力捏着,仿佛扯出来的不是自己的心,赶忙从腰间扯出刀来,一手持心,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持刀在那心上用力地捅了一下。
“嗤…”
霎时间空中刮起一阵灰风来,沙沙作响,李玄锋心中轻轻一跳,遥遥望见这灰风自东而来,脚底下残存的草木纷纷伏下腰,明白是陨落的异象。
慕容恩轻描淡写、仿佛理所当然地自裁了。
慕容恩剖了心,还有些意识在身上,抓紧时间,伸出两指,从那心中摸索出一颗珍珠大小的碧蓝珠子,将上面的魔气擦干净了,恭敬跪拜着双手奉上。
紫霈轻轻一勾手,那【祁望玄天听】便落入她手中,这真人举起来仔细看了一眼,一旁的慕容恩已经魔躯崩溃,满脸恭敬地维持着原来的动作,身体中冒出滚滚如同瀑布的黑气,不断从空中落下。
“【祁望玄天听】…时隔百年,总算是重回手中了。”
三位真人没有一人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任由飘散的魔气从他们的羽衣、玉靴下飞过,将整片称水陵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轰隆!”
天空中雷霆乍惊,照得四下里亮堂堂,魔云之上静静立着三道彩光,一刻钟以前还猖獗不可一世的魔修死得像一条狗,悄无声息,没有掀起半点波涛。
李玄锋垂着眉,一言不发,天空中落起暴雨来,脚底下的称水陵在紫霈真人动用【辛酉渌泽印】时已经化为泽地,在暴雨中汪洋一片,暗光涌动。
天空中雷霆大作,他看着这三道彩光在白色雷光之中时隐时现,慕容恩的魔气一直爬上他的灵靴,雷霆轰然而作,他忽而听闻元修真人沉沉地道:
“落下的是【大宁宫】。”
……
称水陵的地脉变动不休,水脉喷涌,黑暗的渊壁洞府中皆是水珠,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又拼了命的涌进来,落尽黑沉沉的地底。
李清虹服下丹药,调息一阵,面色好看许多,李曦治与李泉涛状态都不太好,于羽威这老人面色也很难看
此处在称水陵的边角处,李清虹在魔气中一路杀出,一直逃到这处地渊,这才微微缓和。
她早些年曾在此处寻过雷,在这处的家族租借了洞府,便是在此处地渊,一行人一路逃至此处,便寻了这处洞府出来落脚。
“清虹道友…这下麻烦了…”
于羽威的声音很是沙哑,其实不须他说,几人心中都明白。
唐摄都的背叛兴许在几位紫府算计中,不知损失如何,可却给诸修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唐摄都给了魔修部下分布,十几位筑基被逐一击破,几乎全军覆没,支援而来的魔修将邻谷兰映、庄成几人团团围住。
李玄锋与唐摄都在空中不知胜负如何,慕容恩却驾着魔风下来了,本就勉力支撑的几人哪里吃得住他的偷袭,顿时吃了大亏,一溃千里,各自逃命去了。
“尚不知有几人能活…”
李清虹闭上眼睛,空衡是古法释修,虽然攻敌手段不强,可在一片混乱中保住性命应该不是问题,李乌梢则勉强得多,不知能不能逃出去。
她并不相信唐摄都会斗得过李玄锋,反而担心李玄锋打杀此人之后还留在那处,受了群魔围攻,可如今不说有没有状态,就算回去救援恐怕也就多死几人罢了。
李清虹前去救援李曦治,故而不在魔修的包围之中,也没有撞上慕容恩,如今带着几人杀出重围已经是有几分侥幸,哪还能回去呢?
她正思虑着,却见于羽威沉声道:
“几位可见过余肃带人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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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池的计划中,李玄锋与唐摄都合围将魔修击溃,余肃则从称水陵唯一余下的南下之路北上,正好能截住溃兵,支援两人。
而诸修一路南逃,四处都是魔修,越打敌人越多,不得不先在此处落脚躲避,到头来一个余肃的人也没见到…
却听李曦治缓缓睁眼,低声道:
“可还记得慕容家应有两人?却只见了一位慕容恩?另外一位又去了何处?”
他心中冰凉,只低声道:
“恐怕唐摄都泄密,余肃早就在路上遭了埋伏,或是干脆一同投了敌…总之这一支人马,多半是溃散了。”
“若是如此,燕山关就要出事了。”
李曦治指了指南方,于羽威站起身来,到了洞府门前,瞥见远方的燕山关同样升起滚滚的魔烟,挥袖重新进来,苍声道:
“曦治猜得正准。”
李泉涛心中终于明白过来迟迟不见踪迹的另一位慕容家魔修去了哪里,默然一阵,猛然间发觉南方的路已经是四处魔土,低声道:
“倘若燕山关告急,我等向南岂不是死路?若是燕山关被占据,我等只有顺河穿行,一直绕到白乡谷…期间不知有多少魔修。”
“白乡谷未必安全!”
于羽威声音沙哑低沉,他这么一说,李泉涛低低的地道:
“诸位真人如何想的…”
“如何想的?”
于羽威喉咙中发出深深的沉叹,老脸上又像是愤怒,又像是悲哀,沙哑地道:
“这还用得着想吗?江南人死的多了,必定是紫府真人从释魔那处换取了足够多的利益来退步,兴许是什么灵器洞天,或者是什么功法神妙…”
“你以为凭什么吃这样大的亏?几位紫府干看着不成?死来死去不死嫡系,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百年之后的紫府是诸位嫡系,紫府的又不是我们几人,最后不过一场灰,留着我们有什么用处?”
这老人将近三百岁了,看了太多事情,一满是让人头皮发麻的话,李泉涛静静地看着他,猛地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