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曾经失忆过

陈青妤好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准确说，自从林俊文下葬之后，他们还是第一次来，她有几分恍惚，不禁回忆起许多两个人相处的细节。她以前也是能记起来的，但是总是带着几分虚浮，陈青妤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更像是别人的记忆，但是来到这里，这些经历反倒是更真切了不少。

这会儿雨已经很小了，毛毛雨而已，不过一大早下雨到现在，感觉空气中都带着湿气，火也不是那么容易引燃。陈青妤试了好几次，终于成功。

她念叨：“这些年我们都没来看你，你着急了吗？我每年都有给你烧金元宝的。也不知道你在那边够不够花，我听说，天地银行也是有□□的，要是给你烧到假的，那可就太亏了。所以我都是买金元宝，不管咋说，这是硬通货。”

赵大妈：“是了，你媳妇儿心眼多，可不吃这个亏。”

陈青妤：“这次来山上，我总算是踏实了点，你看，我还给你扎了一个小汽车，我们家都没有呢，你就有了。得亏是我这个好媳妇儿吧？”

赵大妈：“嗯呐，我们只有自行车。”

陈青妤：“你在那边不用担心我们的生活，我们现在生活很好了，我现在开始练摊儿了，生意特别好，我可有天分了。最会赚钱了。”

赵大妈：“是的是的，她很能赚，现在天天带着我们下馆子。”

陈青妤：“自从赚了钱，我也知道不少人嫉妒我们，还有人背地里想搞小动作呢，不过我才不怕他们，他们要是敢给我捣乱，我就敢收拾他们。”

赵大妈：“这个你放心，你媳妇儿真敢，我也敢，这些年我们两个一起配合，可收拾不少人。”

陈青妤：“你还记得之前找你麻烦的车永峰和李大山吗？他们现在都倒霉了，就是我们干的！李大山现在缩成缩头乌龟了，半点也不敢冒头儿。车永峰也被下放到车间，他离婚了。”

赵大妈：“李大山跟闺女断绝关系了，看着老了十岁不止；至于车永峰那个王八犊子跟老太太乱搞的事儿已经街知巷闻了……”

陈青妤瞄了一眼安心蹲着烧纸的两个孩子，说：“车家兄弟还想算计我，不过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赵大妈：“你媳妇儿确实不好欺负，我要是欺负她，她都得扇我，别人还想找茬儿，我看是找死……”

陈青妤无语了，抬头说：“婆婆，你咋的不能自己说点啥吗？干啥总是接我的话啊，你就不让我一个人消停的絮叨一会儿吗？”

赵大妈：“嗐，一起说说怎么了，我也会给你补充补充！儿子啊，你看看，我们给你烧的多吧？不仅有小汽车，还有大马，其实我觉得这马没啥用。但是你媳妇儿非要给你烧，说是不差钱。你没想到吧？咱家有一天竟然不差钱。喏，我们还给你烧了童男童女做小丫头呢。有钱吧？哎你别说哈，怪不得以前不让投机倒把，这玩意儿真挣钱啊。我都没想到，那钱哗哗的。哎对了，我们还要买房子了。就隔壁，到时候我们打通，住起来可就宽敞了。”

赵大妈继续说：“你这富裕了在那边也带着你爹一点，哎对了，我给你爹烧一些金元宝，我可不是偏心眼，而是拿不了那么多，还有一些得去你媳妇儿外公外婆坟上呢……”

赵大妈：“来，给你们爷爷磕个头。”

林家父子的坟都在这里，小佳小圆很懂事的跟着赵大妈跪下，赵大妈：“老头子啊，你看，这是大孙子大孙女儿，长得好吧？虎头虎脑的，都是我们养得好……”

赵大妈碎碎念，陈青妤倒是不说什么，反倒是也碎碎念，她嘀咕：“这一次我们赚了钱，王建国，你还记得他吧，他带着车家兄弟……他们要算计我哎，我能饶了他们？既欺负你又打算针对我，我可不能放过他们，今天晚上我就披个麻袋找他们去。我打算装神弄鬼，你可得保佑我啊……”

陈青妤仗着小孩子都在旁边，她压低声音，嘀咕个不停。

“婆婆说给人踹粪坑里，让他们就此扬名，丢人到天边。我觉得这主意好，虽然多少有点恶心，但是他们绝对名扬四九城。恶心一个人就这么恶心最好了。他们欺负你，我报了仇本来都想算了的。但是没想到他们还委屈还觉得该找我算账，他们等着吧，看我不下手才怪！还有那个王建国，竟然拿我做筏子，别让我抓到机会，不然我也收拾他……哎，你说，如果我把他们三个一起收拾了，别人会不会觉得是羊城那个黑店找他们复仇？有点不太可能哈，我真想对他们下手哎！”

婆媳两个都各说各的，碎碎念个不停。

两个小朋友倒是也真诚的烧纸，这边那边，一个都不少。别看是在山里，周围也弥漫着雾气，不远处还有坟墓，但是两个小孩子倒是都不怕。

他们一点也不害怕的。

爸爸就在这里啊，虽然小时候的记忆很少很少了，但是小佳是还记得爸爸的，他记得爸爸很疼他们。这些年下来，奶奶和妈妈也时常提到爸爸，所以不管是有点记忆的小佳还是不太记得小时候的小圆，两个小孩子都知道爸爸是最疼他们的好爸爸。

那既然在爸爸的“身边”，自然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妈妈也很厉害，一拳打死一个大老虎那么厉害。

不管是来人还是来鬼，都不怕！

两个小孩儿淡定的很，毛毛雨已经停了，陈青妤转头儿去把坟头儿的草拔了拔，又找了木棍子给周围的土培了培。

赵大妈：“这个不太顺手，是我们大意了，赶明儿哪天过来，带个铁锨，更好用一些。”

陈青妤点头：“嗯。”

不过来都来了，她还是给周围都收拾了一下。

收拾好了，陈青妤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看，林俊文很年轻，陈青妤忍不住揉揉眼睛。

“妈妈别哭。”

小棉袄贴心的掏出手帕。

陈青妤嘴硬：“竟是胡说，我才没哭。”

她以前也有记忆，但是更像旁观者。但是现在来到坟前，反倒是有种恢复记忆的感觉，她早就觉得自己就是陈青妤，现在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这种感觉很难说，陈青妤都不太会描述，但是她就是有种自己“想起来”的感觉。

以前的事情，反倒不再是一股子“旁观者”的感受，而是切身的体会。

这种微妙的转变，难以描述。

但是本人是能感觉到的。

陈青妤揉着太阳穴扶住了墓碑，抬头看着墓碑，说：“你说，我记忆之所以出现问题，是不是因为你死了，我太伤心了啊。”

所以她潜意识想保护自己，才会出现问题。

可是……她以前那么怂的吗？

赵大妈那会儿欺负她，她还要瞒着林俊文。

陈青妤低声嘀咕：“我以前真的好笨啊，我都不敢相信自己以前那么胆小没用。”

一阵风吹过，陈青妤头发被吹起来几分，她抿抿嘴，说：“我会好起来的，你要保佑我啊，也要保佑咱们家。”

赵大妈从林老头的坟头儿过来，听到这一句，说：“对，你可不能学你爹，屁用也没有。一点都不知道护着点家里，我年纪轻轻的丧夫，人到中年丧子。你爹都没保佑你。这老登，活着没用死了也没用。我估计他在下面也是个穷鬼，还得我照应。不行，我再给他烧点，这老登贼没用，我要是不照拂，他在下面都得要饭。”

陈青妤：“……”

刚才还有点微妙的伤感氛围，又没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的个性，实在不适合哭哭啼啼。

陈青妤摸着墓碑，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小佳小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陈青妤觉得风又大了，吹着她的头发，就连烧纸钱的火势都旺了不少。

陈青妤眯眼看着火苗儿，说：“我就当你听见了。”

赵大妈揉揉胳膊：“哎妈呀，儿媳妇儿，你别整这一出儿，怪渗人的。”

陈青妤：“呵呵！”

她翻个白眼，不理赵大妈，低头又给林俊文烧了一袋子金元宝，转头看他的照片，说：“下次来，我带点树苗儿，给周围种一些你喜欢的树，好不好？”

这肯定没人回答啊。

陈青妤：“再种点花。”

她念叨：“你别把火苗吹这么大啦，我还不想放火烧山呢。你听过一句话没，放火烧山，牢底坐穿，我还不想咧。我要是有事儿，谁照看家里啊。”

赵大妈又开始揉胳膊了，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都少都有点迷信，但是这些年的政策宣传，多少还是有些走心的。所以赵大妈也没太觉得有鬼。

但是吧，陈青妤这话真的怪渗人的。

果然癫婆就是癫婆。

至于陈青妤，陈青妤不觉得有什么啊，那本来这种事情也是图个活着的人心安。

而且穿越这么脱离科学的事儿都出现了，她相信点玄学有什么不对？

陈青妤淡定一批，说：“多烧点，烧完了我们就继续往山里头走，我带你们去见见太公太婆，还有你们舅爷。”

停顿一下，她说：“还有你们外婆……”

倒不是陈青妤势利眼只记得给钱的，而是她记得外公外婆舅舅对她很好很好，他们一起生活过十多年的。她舅舅是在她十来岁的时候去世的，她外公外婆更是跟她生活了十八年。

这感情怎么一样。

她原本就是有记忆的，现在更是觉得记忆更深刻了。

但是对亲妈，她是没有记忆的。她还是小婴儿的时候，亲妈就死了。

没有记忆，感情自然没有那么深刻。

她说：“他们都葬得更远。”

赵大妈倒是纳闷儿：“你外公外婆葬在深山里，谁选的地儿啊？上坟都要走很久了。”

陈青妤：“他们自己选的，他们当初给我妈和我舅舅选的地方，也说了，自己如果去世也要葬过来，一家子整整齐齐。当初我外公外婆去世，陈易军那个瘪犊子还不想照办，是我闹了一场他才答应的。不过做的也很粗糙。哎，下次真该带个铁锨。还不知道那边什么样。”

赵大妈：“时候不早了，这边也差不多了，那咱们走？”

陈青妤：“等火彻底灭了。”

“你都是小心。”

陈青妤：“小心使得万年船。”

“那倒是。”

几个人彻底等火灭了，半点也不能死灰复燃，这才带着剩下的东西，继续往山里走。

一阵风吹过，烧过的灰烬飘散。

吹的卷起，赵大妈回头看了一眼，一身白冒汗，捅捅陈青妤，嘀咕：“你说，这世上该不会真的有鬼吧？”

陈青妤随口胡诌：“就算有鬼，也不会害我。我家祖上是天师钟馗。”

赵大妈嘴角抽搐：“什么玩意儿，你家祖上不是旗人吗？竟是忽悠我。”

陈青妤：“你都知道我忽悠你，你还问，你想太多啦。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么胆小，你自己儿子坟头儿都害怕？不管林俊文是活了还是死了，他都不会伤害我们的。要是有鬼就好了，我还指望他出来见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