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1 / 2)

小知县 桃花白茶 14758 字 3个月前

朝会上这么一闹, 爽是爽快了。

但也只是一时之快。

根本的问题还是没解决。

现在谣言有三点。

一,纪炀不孝。

二, 皇上不尊生母。

三, 都是因为纪炀的缘故,才把皇上带坏了,他如今是帝上皇。

纪伯爵那么一闹, 也只是让头一条散了些而已。

而且他为什么闹,大家心里都有数。

人家都姓纪,纪伯爵肯定不会让自己惹麻烦。

可换而言之, 更让人觉得纪炀的权势,更让人觉得他有颠倒黑白的能力。

剩下的两条尤为重要。

而这两条又挂着如今世人皆知的中原旱灾。

他们的逻辑大概是。

天降罪责, 所以干旱。

为什么降罪, 因为纪炀这个佞臣执掌朝政, 颠覆权利, 教的皇上不孝不悌, 这才有此灾祸。

这里面约莫的意思就是,皇上肯定是没错的, 便是有错, 也是臣子的错。

这个臣子就是纪炀。

只要纪炀没了, 天下也就太平了, 旱灾也就平了。

前面指出纪炀的不孝,不过是个因头而已。

是真是假都无所谓。

只要旱灾是真的,扣在他头上的罪就是真的。

他们总会用孝道逼迫皇上, 再反噬到纪炀身上。

只要皇上撑不住了,纪炀也就撑不住了。

如今他那么嚣张, 查着粮仓, 还在往外送灾民, 不就靠着皇上的信任。

皇上也就两条路,要么保纪炀,那就要尊生母,他孝敬的太后便会处于尴尬的位置。

要么继续敬太后,不管生母,便要找个替罪羊。

手下的人已经把这个替罪羊找好了,不都说过了,是纪炀教唆,所以皇上犯错。

一边是孝顺的母亲,一边是信赖的臣子。

那边一招招的,是要做这些事。

下朝的时候,韩潇看着高兴的翰林们,他们大多数人以为,这次纪伯爵无耻对无耻,算是出口恶气。

其实真正的问题从未解决。

纪炀笑:“让他们出口恶气也行。”

讲到这,纪炀表情又严肃许多:“真正的问题,还在灾情。”

是了。

只要灾情一天在,那些人的谣言就会一直传。

虽然皇上并未说,只让他们放手去做,可他那边的压力只怕不是一般的大。

换了执掌朝堂已久的皇上来说,顶着这些压力都何其艰难,何况登基刚三年多的徐九祥。

如今已经是四月中旬。

中原各地依旧是无雨。

纪炀看着天空,他很少有无力感,但面对天灾,那种从心底散发的无力,还是涌上来。

即使做了那么久的准备,干旱还是让人难免面对。

纪炀开口道:“之前派了好几个巡查下去,全都一无所获。我准备亲自去往各地。”

中原这片地方可不小。

而且各地的灾情也不同,民情也不同。

如今这时候,只有他亲自去看了才行。

韩潇皱眉:“不行,下面许多人恨你入骨。”

查田地,清粮仓,哪个不让人恨。

如今各地又有灾情,很多流民容易受人鼓动。

毕竟人一恐惧,就容易相信谣言。

而如今最大的谣言,不就是纪炀这个佞臣在侧,所以有天灾吗。

到现在,纪炀跟皇上可都没自请罪责,祭祀跟请雨倒是去了几次,但谣言说了,只有纪炀不在,天上才会下雨。

不能怪一部分灾民们相信。

谁让恐慌当中,饥饿缺水的时候,肯定会下意识寻求源头。

有心人又给了这个源头。

其实若不是这名字是纪炀,下面的怨恨声会更大。

可纪炀的在百姓中的名声,是那些散播谣言的人都没想到的。

纪炀点头:“是恨我,估计再过几天,他们就要在干旱的河道里挖出石头了。”

韩潇见纪炀说得轻松,又看他。

纪炀道:“那石头上肯定刻着,纪炀死,甘霖下。”

到时候全国各地都会请求铲除奸邪,让皇上清君侧,还逼着他薄待太后,尊崇生母。

种种威逼之下。

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住。

又或者说,在古代大部分人都信奉神明的情况下。

如此神迹预言等等,绝对会有很多人相信,这既是散播谣言,也是对当事人的心理威逼。

可惜纪炀不信这些东西。

他信自己没有做错,他信自己还没到绝路。

只是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信是没办法的。

跟纪炀想的差不多。

那日跟韩潇聊完没几天,外面竟然给他列了几条罪状。

什么不顾天地伦常,强育种苗,什么不顾妇人之道,让娘子抛头露面行医做官。

再有勾结党羽,只提拔自己人等等,玉敬泉等人就是例子。

还有苛待乡贤,查田地粮仓让无数人家破人亡。

再有逼迫当地灾民离开故土,竟然送到岭南跟益宁府粤地等地。

在以后几百年后,这些地方被开发起来,自然是宜居之地,在古代确实算蛮荒。

所以当然算罪责。

玉敬泉看着气到发抖。

当地有灾情,难道不让百姓离开?

纵然不是纪大人组织,百姓也是要逃荒的,如今出去既有官府开道,还有点接应。

那岭南的颜海青,益宁府跟房桦府指挥使,粤地的知府,全都已经打好关系,到那边就有荒地分下去。

不比挤在中原这块地好?

这不仅解决一时之困,更是为以后良种发展,人口激增提前缓和矛盾。

他这个地方出来的官员都懂,那些人能不懂?

他们就是太懂了。

他们知道若这些事办成,他们就再也不能撼动大人的地位,所以才急着,忙着,要把天灾扣在一个人的头上。

纪炀抖抖这张纸:“看,他们多了解我都做过什么。”

“要我看,这不是我的罪状,分明是我的奖状。”

“平安,给我贴到书房里,让我时时刻刻都能看到。”

纪炀做事向来不拘小节。

人家骂他的东西,他竟然还给贴下去?

纪炀看向玉敬泉,笑道:“咱们已经许多年没有一起办过公差了,要不然这次再合作一次?”

听此,玉敬泉立刻起来,精神一抖。

他被调到礼部之后,手中的事还不如在地方时候多,更是有名无实,若能跟着大人继续做事,他求之不得!

纪炀要亲自去各地看旱情,自然因为下面谣言太多,也因为派出去的官员不能往深了查,更有监督开仓放粮的意思。

如果不能处置好灾情,那倒真的是成他的错。

这次出发的队伍,纪炀为首,下面是老搭档玉敬泉,再有娘子带的女医队伍。

林婉芸看到那些谣言的时候,第一个想的,就是这件事,不是说她一个女子抛头露面行医不好吗?

那就看看,大家需不需要她的女医馆,需不需要她这个女大夫。

小白鹤自然也跟着,她今年十六,也会些医术。

倒是小晴林只能送到林大学士那,让曾外祖带着。

纪炀再次进皇宫的时候,还未进勤政殿,就能感受到里面的怒火。

徐九祥快要气炸了。

从正月起,一直到四月底了。

这些废物们都在干什么?

都在说干旱是他的缘故!是他母亲太后的缘故!

全都是废物,可这些废物又不是轻易能动的人,他们确实很有权利。

如今旱灾这情况,他还要用人,还要做事。

不能事情还未平,就再添事端。

可他也烦。

烦到有些事情总也不能做。

烦到有人总跟他说,处置了纪炀,只要处置他,朝堂就会太平安稳,他们还依旧是听话的臣子。

还有他的生母,自己去看了看她,她竟然已经半瞎,说从自己被抱走,她就在哭,哭了十八年,可不就半瞎了。

徐九祥只是看着她,其实心里并无感动,但也不会做什么。

这个女人是被利用的,可怜的,但也是让他烦闷的。

偏偏太后还病了。

太后只说无事,他做什么都行。

可在母后身边的片刻宁静,也会在踏出母后宫门烟消云散。

徐九祥知道母后的病,更知道生母的苦。

还知道如今一切事情压下来,若再出现预计中的蝗灾,他这皇帝就不要当了。

其实很有些时候。

徐九祥会觉得,是不是老天真的在降罪。

是不是天地神明都真觉得他这个皇帝做得不好。

他是不配做这个位置的。

倘若父皇再有个儿子,他肯定不行。

这时候徐九祥就恨不得自己还是个孩童,父皇母后宠着,天天读书参政都行。

但他很快又收敛起情绪。

不管他配不配,他都要坐好这个位置,都要守好这个江山。

纪炀到的时候,其实大致明白皇上的烦闷。

对于大部分皇帝来说,勤政爱民,岂不是并不是主要职务,他们只要安抚好下面臣民,大家看起来相安无事就行。

什么改革,什么变革,什么土地清查,其实是没必要的。

就像一个运行的公路,都知道这个路经常堵车,还有坑洼,但就这么过吧,也无所谓。

大部分人也都习惯了,就算有一天真的堵死了,那就疏通一下,填补一下,到彻底不能用的时候,谁知道猴年马月。

皇上只要维持这个状态就行了。

可突然有个人说,把公路重新修缮,扩宽。

那样走的时候,就不会堵了,也能尽量减少颠簸。

可修的话,要至少两个月不能通车。

于是,一部分人开始强烈反对,至少现在能走,你这一插手,不就不能走了吗。

皇上要同意修吗,其实不修对他来说,问题也不大。

反而同意修路同意扩宽,就要顶住压力。

小皇帝是在懵懵懂懂中,同意他扩宽道路的。

是在还不了解这些权衡跟内情的时候,被他“忽悠”着当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如果换成先皇在,他这些事不会这样顺利。

甚至一定的阻碍,就来自皇帝。

因为那位知道,要做这样的事,需要承担多大的压力。

可小皇帝不知道,所以同意他做了。

这会面对徐九祥的目光,纪炀便知道,小皇帝有些懂了,懂这些压力他一定要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