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盛四十二年三月十七开始, 直到盛夏来临,汴京朝堂几乎不见宗室身影。
以往嚣张的琨王, 梁王两派一干人等全都斩首, 连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
倒是长公主一脉,因为操持长公主葬礼,并未跟着闹事, 子孙大部分得以幸免。
剩下便是平王的人,但平王年长,他的儿子也已经五十多, 全都在家安享晚年。
再之后,就是些偏远宗室, 赶在四月份的时候, 还参加了今年的科举。
竟然还中了几个。
这些偏远宗室之前也没有跟着闹事, 全都老老实实在家备考。
他们本以为发生那么多事, 今年科举可能要没了。
谁料身体好了许久的皇上一边杀宗室一边科考。
两手操作让许多年轻朝臣似乎见到这位帝王年轻一面。
甚至连长公主, 皇上唯一的胞姐葬礼,还能办得很是体面。
也只有长公主了, 其他宗室可没这么好的运气。
宗室被血洗。
朝堂却不像以往那般唧唧歪歪。
没人敢指责皇上大开杀戒。
他们都要逼死皇上了, 甚至在皇上用新药的时候, 还要硬闯殿门。
若不是纪炀为首的官员们拦着, 谁知道这些人会做什么。
宗室这群人,死有余辜。
再说皇上只清算闹事的人,又不是全都杀完了。
跟着宗室闹事的自然也没放过, 全都按照罪责轻重徒刑流放。
这些人当中,有一个人不太一样。
这人姓纪, 叫纪驰。
当年的神童。
原本要参加第三次科考。
但终究是不能如愿了。
他对今年的科考近乎有些执念。
前两次都没考上, 让他一直觉得都是纪炀的错。
以为今年纪炀树敌那么多, 肯定不敢暗中动手脚,他舅舅也去寻了宗室,今年的科考一定可以的。
结果呢?
结果皇上没死,纪炀夫妇立功。
那会纪驰的生母梅夫人就知道,他们必须要走,马上走。
政变失败了,他们全都押错宝,只能走。
抛下妻儿,母子两个离京,原本以为一切都很顺利,等被抓捕的时候,纪驰跟他生母还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等抓捕的护卫清清楚楚说了他们走过什么地方,吃了什么东西,几时吃的。
这时两人才明白,他们一举一动,都在人家掌握当中。
纪驰的舅舅,户部左侍郎自然也被抓住,他直接跟梁王联系,清算的时候怎么少得了他。
这位甚至跟着最边缘的宗室同一批处斩。
汴京城血流成河,无人敢问。
这位左侍郎自然是恨的。
他最初只是个普通进士,等着授官外放,带着妹妹参加宴会的时候,察觉到当初还是侯府世子纪伯爵的眼神。
武侯的儿子,谁不眼热。
等知道世子跟他夫人不合,甚至带了仇视时,左侍郎做出了自以为做正确的选择。
他把妹妹送到这位世子身边做了侧室。
翰林院的同僚都惊讶于他的无耻,可外放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察觉。
身为武侯的儿子,想要打通关节再简单不过,一句话的事而已。
虽说之后武侯去了,侯爷世子变成伯爵,那也不错。
毕竟正室生的儿子被纪伯爵厌恶,反而自己妹妹的孩子还算喜欢。
那时候左侍郎就知道,他的外甥很有可能继承爵位!
人算不如天算。
谁知道放出汴京的纪炀,会有如此才能。
在纪炀做出成绩之后。
户部许多事情便交给右侍郎,户部尚书不想跟纪炀有矛盾,何必因为一个侍郎跟人家较劲。
他这个左侍郎做得越来越憋屈,越来越苦闷。
现在好了。
不苦闷了。
马上就要斩首。
他身边几乎都是借机闹事的宗室跟朝臣。
听着上面冷酷无情地宣判,身边一颗颗人头滚落。
户部左侍郎想到自己刚中进士的模样。
这会那些新科进士们,应该刚在翰林院安顿好吧。
翰林院里。
今年的新科进士们格外安静。
他们从到汴京赶考,一直到现在,在汴京经历了无数的事,件件都让人害怕。
发生了那么多事,科举竟然还能照常?
更是让人心惊。
所以今年的新科进士们格外小心,格外沉稳。
让翰林院的老人都感慨,果然经历的事情多就是不一样。
但今年的新科进士们,跟之前很多进士不同,没想去什么富裕地方外放。
想的只有一件事。
怎么才能让纪炀纪府尹注意到他们,然后被他选去做事!
不仅因为纪炀在这次宗室政变中立功,更因为他本人啊!
当然,也不是所有进士都这么想,还有一部分还是带有微词。
“他纪炀从未经过科举,你们就这么信服?要知道他可没读过几年书。”
“没读过几年书怎么了?你要是做事,能有他厉害吗?”
这两种争论一直都有,前者一般都是世家子弟,后者则是普通考生。
他们的话自然没人在意。
如今朝堂上最热门的话题,还是宗室。
虽说不敢多聊,但他们的事情又不能忽略。
从三月到五月份,闹事的宗室跟官员已经死得七七八八,朝中风气一整。
不仅如此,虽然皇上身体依旧不好,但咳疾已经好得差不多。
如今虽然虚弱,那也是衰老带来的虚弱,没有病痛折磨自然好很多,再加上太子渐渐上手。
所以朝堂各项事情,处理得竟然比之前要快了。
下朝后,纪炀接了给皇上看诊的娘子离开,林婉芸在路上道:“不少人家问我要青霉素,听过情况之后,都默默走了。”
用现代的话来说,这会的青霉素跟开盲盒差不多。
如果不是皇上实在危急,他们也不会拿出来。
如今有个好结果,那是他们运气好。
谁也不能保证一直运气这么好啊?
所以那些想请求医药的人默默离开。
这事说完,林婉芸又问:“皇上还是没找你单独说话?”
讲到这,纪炀都有些无奈:“是啊,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想法。”
说是不知道,夫妻俩还是对视笑笑。
托孤托一半这种尴尬事,他也没办法的啊。
事情还要从三月十六那日说起。
皇上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杀琨王,梁王满门。
这点也不意外。
用长公主的病气死皇上,还试图扰乱治疗,这已经足够帝王震怒。
更别说,皇上只是病危,这些人就已经想要欺辱太子,欺辱皇后。
若他死了,那他们还不蹬鼻子上脸。
没有一个皇上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所以他醒之后,整个汴京便看到帝王震怒之后的模样。
等命令下了,林大学士自然被召进宫,纪炀也被喊了过去,但始终没有单独说话。
反而是纪炀跟太子单独见了不少面。
可想而知,这也是皇上授意的。
纪炀心里略略明白。
皇上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已经不要求自己忠君,只要跟太子关系好就行。
不得不说,皇上的做法确实让他对太子狠不下心。
一个勤勉客气还有良善的君主,打着灯笼都难找。
这位中兴之主,却是个好皇帝,好丈夫,好父亲。
经历那么多事,纪炀自然官复原职,地位直接比肩文学士。
他认的弟弟江云中也重新回到太子身边,他们两个小孩倒是关系真的好。
小白鹤跟着林婉芸继续去国子监读书教学。
不过林婉芸如今的地位自不用说,找她看诊的人能排长队,每隔三日还要进宫给皇上看诊。
那青霉素的实验也在皇上授意下继续研究,更带了几个御医当助手。
其实经过这次的事,林婉芸对青霉素的掌控有些心得,说不定以后真的可以正常使用,甚至可以注射使用。
这点还要看外乡人卡里回国之后,把他们那边的医书带过来。
现在五月上旬,耽误一段时间的卡里出使队伍也已经准备就绪,皇上那边自然允准,他这次死里逃生,已经摒弃很多东西,更不排斥纪炀这些新奇想法。
一直跟在卡里身边的小吏俞达,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被任命为汴京使臣之一,出使卡里所在的圣属要帝国。
其实跟着纪大人到汴京,他和卡里一直在汴京吃吃喝喝,过得轻松自在,当然也没忘了学语言。
这会能代表承平国出使,更别提多高兴了。
这些人当中,最不高兴的竟然是要回国的卡里本人。
在承平国多好啊!
街道干净,人也和善,街上连打架斗殴都没有。
这里的食物还非常好吃。
虽说刚开始有些不习惯,但卡里说说自己国家那些吃食,很快就有人能做出来,味道还能符合当地人口味。
这让卡里乐不思归。
提起回国,竟然有些不想去?
等纪炀告诉他,如果他带了承平国的奇珍异宝回去,那他们国王肯定会把他们升为大贵族。
这点倒是真的吸引了卡里。
不过卡里在汴京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哦。
纪炀刚刚跟皇帝砍了几百个贵族,他可是知道的!
纪炀只当什么都没听见,赶紧送他离开才是真的。
养他那么久,两方文化要是不能交流,那就白养了。
送走卡里,俞达等人。
礼部,鸿胪寺的人看向纪炀,笑眯眯道:“纪大人,听说太子最近处理夏税的事,什么时候有空去礼部,鸿胪寺看看。”
这就是想讨好未来国君了。
想讨好未来国君,那就要讨好国君身边的红人。
也是太子如今最信赖的臣子。
三月十六那天,纪炀带着人挡着皇上寝殿大门,实在博得太子好感。
再加上这都是些年前官员,太子如今对他们很是信赖。
不怪礼部跟鸿胪寺都要客气几分。
纪炀笑:“很快了,太子督查六部,会慢慢来的。”
既然要处理政务,肯定要熟悉六部翰林院之类的事情。
纪炀说是汴京府尹,但身兼数职,其中跟着太子去各部门督查,也是项工作。
只是说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