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忠杰, 汴京人士,四十三岁, 昌盛三十六年的进士。
在昨天到汴京府衙之前, 还是翰林院的“见习”进士。
要知道现在已经是昌盛四十一年九月底。
在翰林院做了整整五年半的杂事。
没办法,现在人人都知道,皇上喜欢年轻有为的官吏, 皇上这么选,下面的各部也这样选。
各部选人,要么年长有资历的, 要么选年轻刚中进士的。
还有些是家里有点关系,可以托人说情的。
他哪个优势都没有。
只能在翰林院蹉跎。
硬生生做了五年半的杂事, 看着身边年轻人一个个被选走, 来了一批, 又走了一批。
这里只剩下他跟陈子云, 陈子云倒是年轻, 今年也才三十,刚中进士的时候二十四。
可他刚中进士的时候, 跟着嘲笑了宗室的鸟粪刺绣, 正好被长公主听到。
直到现在, 鸟粪刺绣也是长公主的禁忌之一。
原本以为过两年就没事了, 可陈子云又在醉酒的时候吐槽宗室什么也不敢,只会吃喝玩乐。
这下就不是两年的事了。
要知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就因为是短处, 所以被指出来之后对方便会恼羞成怒。
更别说这些年皇上一直也在因为这件事跟宗室掰手腕。
于是陈子云两连中,彻底没了入仕的可能性。
还有那么多新人可以挑选, 没人会专门去跟长公主作对。
但现在不同了。
在纪炀要选人去汴京府衙的时候, 陈子云便跃跃欲试, 那万忠杰也觉得陈子云可以。
谁让如今朝堂上,只有一个纪炀是跟宗室对着干的。
那会万忠杰快要哭了,以为上上届的进士只剩自己。
没想到纪炀竟然全都打包过来?
陈子云可以可以说是里面最激动的一个。
他要跟宗室对着干!
谁都不能拦着他!
在翰林院蹉跎近六年的仇,能不深刻吗。
所以看着他的“履历”,纪炀直接给了通过。
是的,给了通过。
这次招来了四十九人,但纪炀带着岳文塞跟鲁战在看他们的“履历”。
这些履历可不是什么在哪读的书,夫子是哪个,做过什么差事。
而是为什么留在翰林院没被人选走,为什么赋闲在家,是家中有事,还是得罪了谁。
这些才是考察的重点。
没有关系门路的?留。
被宗室或者哪哪书院排挤的?留。
因为什么什么事情得罪上司的?留。
总之,所有过得不顺遂的官员都会留下。
特别是赋闲在家的官员,如果不是被排挤所以赋闲,如果不是得罪了人才赋闲的,纪炀基本都不会要。
那种人很有可能是宗室世家安插里面的探子。
所以有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在其他地方被排挤的人,统统都留下。
四十九人里面,只有三个被踢了出去,纪炀查了又查,自己的关系,好友们那的关系,报社的关系,林家的关系。
果然,这三个不够“惨”的人,都是别人安插里面的探子。
安插这三人进来的幕后之人气不打一处来。
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竟然因为他们不够惨?
就被揪出来是探子?!
纪炀:“学会逆向思维想事情啊。”
如果古博城吴金川吴将军在这,一定会大骂他们是蠢驴。
可惜了,吴将军骂起人来很好听的,他们竟然听不到。
不过说起来,自己动作要快点了。
否则刚古博今年最后一次地关市就要完成了。
定下的关市在三月,六月,十月。
前两次就不说了,好歹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
十月份的关市税,有些眼睛肯定已经盯上。
凭空揪出这三个探子之后,纪炀自然直接把他们踢了出去。
要知道之前汴京文报骂那他们为次等名单。
纪炀在京都趣闻上头一次给反击,说他们是明珠蒙尘。
可现在这三人再被纪炀踢出去,他们三个简直里外不是人。
内里的详情众人自然不知,只知道他们被两边人嫌弃。
从衙门走的时候,他们三人简直要哭出来。
可纪炀明了的眼神也说明了原因。
三人忍不住后悔,就不应该掺和到这种事里。
纪炀是谁啊。
他那个人到底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里面有人真的恨上纪炀,有人也知道,自己要是知道对方的探子在这,同样不会把人留下。
但他们怎么想,已经跟纪炀没有关系。
剩下的四十六个人,才是他要操心的。
赶在灌江府顶不住宗室索要关市税之前,先把这件事搞定再说。
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的这四十六人,加上自己十五个小吏去找宗室的麻烦。
至于麻烦好不好找?
这简直不用说。
只要对手过于嚣张,到处都是小辫子。
更别说还有林家在。
当初林家为了对付宗室,那也是花了大力气的。
否则能让琨王的幼子流放?
他幼子私占田地,逼死人命,身上无数祸事,林家一派林大学士出手,这才让他流放。
纪炀正好又逮到这位琨王的十二孙儿纵马伤人,打了八十板子。
可以说在拉宗室仇恨上,纪炀跟林家绝对统一战线。
这会纪炀就带着林婉芸回娘家了。
纪炀跟林大学士在书房说话,林婉芸当然去了后宅。
此时书房里,只有纪炀跟林大学士,林婉芸的父亲,还有平安在旁边奉茶。
林婉芸的父亲不经事,一般不参与这些事,他在这也就是应个景。
如果林家大公子在这,倒是有些话说。
不过林启同样外放,估计明年才能回来,算起来也已经外放三年了。
林大学士看到纪炀,不自觉有些笑意。
他的儿子不成事,孙儿还在历练,孙女婿倒是最为厉害。
这会两家坐在一起,自然聊最近的事。
“琨王那边,我们算是已经结怨,但你也知道,那宗室一荣俱荣,连带着宗正寺已经记恨上。”林大学士缓缓道,“若你想找他们的把柄,简单倒是简单的,可不一定能判下来。”
林大学士意思是,宗室恨上他们,这不打紧。
找他们的错处,这也简单。
为难的是,怎么判罚。
当初琨王幼子的事就是例子。
判罚之后,又怎么让他们认罚,这也是问题。
如今不是地方,地方上,长官说什么是什么,以纪炀来说,夺权再简单不过。
可现在是汴京。
汴京抬头往上看,那都是官。
连皇上都要权衡利弊,林大学士都能吃亏。
更别说纪炀。
旁边还有世家虎视眈眈。
文家虽在暗处,可知道他们手笔的人并不少。
纪炀跟林大学士就是其中之一。
等林家父亲出去办差,林大学士才道:“文家你暂时不用担心,他等着接我的位置,不会做得太过分。”
“世家那边我也能帮你缓一缓,专心做一件事即可。”
这意思便是,文家为首的世家势力,纪炀暂时不用太过忧心,这些人只会暗地里出招。
纪炀现在收拾宗室,那就专心收拾宗室。
纪炀起身,谢过林大学士。
林大学士也笑,看向纪炀的时候眼神充满欣赏。
但他也知道,眼前的孙女婿不似其他小辈,不用给什么鼓励关怀。
这位已经成长为渐渐跟他们这些老家伙平起平坐的位置。
纪炀需要的,是通力合作。
从林家出来,林婉芸下意识松口气。
她家后宅什么样子,纪炀心里也有数,开口道:“回头我来就行。”
林婉芸却摇头:“只是麻烦了点,也不难做。”
“再说,再说我可是有诰命在身的。”
林家虽然有个大学士。
但家中有诰命的人,林婉芸算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她去世了的祖母,第二个便是她。
自己父亲不怎么做事,母亲自然得不了,她两个姐姐更不用说。
嫂子送她出来的时候,也隐晦说过羡慕。
因着这点诰命,林婉芸感觉在家轻松多了。
可要说起来,还是回家最好。
反正两人在马车里,林婉芸主动往纪炀身边靠了靠,纪炀笑着揉揉她脑袋:“好了,回家。”
“回家!”
从林家回去,纪炀更能放开手脚。
其实以纪炀在朝中的势力,虽不如宗室,也不如世家,但他的人脉也不能忽视。
更别说他在民间的影响力,那都是许多人都达不到的。
单说收复古博城,那就是了不得的功绩。
但独木不成林,纪炀深知这个道理。
能得到的帮助,他肯定不会拒绝。
时间到了十月份,纪炀把那四十六个官员各自安排好岗位,连捕快都换了一批。
上任一个月,汴京府衙都是他的人。
而这些人的名册,皇上看过,私下点过头。
可除了日常公务之外,还有一队人马,被纪炀派去天天在汴京城外转悠。
他们身穿官服,光明正大在违建的园子附近勘察情况。
还有一队低调行事,在找当初被占了民田的农人,问问他们田地是不是自愿被占,又给了多少赔偿等等。
宗室那边知道纪炀在做什么,派了不少家丁四处盯着。
两边的争斗已经是明面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