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回到冷清的官方客店, 纪炀一行三人的气氛倒是不错。
但冷静下来,平安先道:“少爷, 您这样说, 不怕知州大人生气?”
凌县尉也冷静了些,忙道:“我瞧其他人对知州大人,那是万分尊敬, 您这样做,没事吧?”
纪炀甩甩袖子,丝毫不介意:“能有什么事?把我罢官了?还是按下政绩, 毁掉仕途?”
两人一想,好像什么都不能, 只能更加客客气气, 大肆宣扬知县大人的功绩。
现在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 还觉得一亩四百六十斤不可信。
等全都明白这是真的, 那时可就不同了。
没看其他知县离开客店的时候, 对他们知县大人都万分客气,明显会去拜访。
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他们扶江县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就连下午离开的黄大人都留封信件, 说以后多往来云云。
这可是整个潞州最大的县!
纪炀笑着让平安把信件收起来, 刚想让店小二弄些吃食, 就见外面身穿知州府家丁衣服的人走进, 手里提着几个食盒。
领头的管事堆满笑容:“知州大人说方才被气狠了,忘记留您吃饭,特意吩咐府上厨房送了些热饭菜过来, 请纪知县用晚饭。”
这下连官方客店伙计都来瞧了,打趣道:“若真气狠了, 怎么会送饭菜。知州大人定然十分看好纪知县。”
伙计都能看出来, 纪炀自然明白, 不用他使眼色,平安已经付了赏钱给知州府的人,连这个嘴甜的伙计也没拉下。
那边伙计殷勤帮他们把饭菜拿出来,摆了满满一桌,这要是气狠了,还请多气几次。
凌县尉直道:“这些山珍海味,我见都没见过。”
如今差事全都办完,纪炀心里大事放下,开口道:“明日带你们去潞州最大的酒楼吃喝,吃过后启程回扶江县。”
“好嘞!”不说凌县尉,平安都有些高兴。
这一年多在扶江县,确实没吃过什么珍馐美味。
说到这个,凌县尉忽然想到一件事。
今日事情一件接一件,但还有个极为震惊的消息。
现在客店也冷清,纪炀随口道:“不过是身份特殊些,但以后还如往常。”
“我家的事,其实还不如乡野人家。”
毕竟乡野之家,也难有这种庶弟要害嫡长兄的戏码。
不过想想也是,人为银钱杀人很常见,他们这种为爵位尊贵逼人到此,好像手下留情了一般。
纪炀皱眉:“回扶江县之后,以后咱们每日去荒地上跑上几圈。”
“跑上几圈?”凌县尉不解。
平安忽然道:“少爷是要把武学再捡起来吗?”
“嗯,小时候我使剑,如今再练练吧。”纪炀看着平安跟凌县尉担忧的眼神,安慰道,“不过是未雨绸缪,他们见不得敢如此大胆。”
凌县尉现在虽不知内情,可想想在知州府上的话,约莫明白汴京的凶险,当下抱拳:“回去之后,我也勤修武艺,一定护卫知县大人安全。”
纪炀笑着点头:“来,先吃饭。”
能送来饭菜,就说明知州并未真的生气,只是没遇到纪炀的人。
而且也表明官学官道都会好好考虑,大概率能成的。
可就跟运河一事要上报汴京讨论一样,官道官学虽不用上报,但潞州城内肯定要讨论的。
这不是凌家湖说修路就修路。
即使知州同意,其他官员也不会太过反对,那也要走个流程。
所以纪炀看到这些饭菜时,心里知道已经稳了。
没办法,谁让粮食生产便是天。
吃过饭菜,众人心里总算平静。
来这一趟,凌县尉只觉得勾心斗角,每每跟那些知县们说话,好像拐了不知多少个弯。
还是他们扶江县好,还是他们知县大人更好。
三人踏踏实实睡上一觉,难得起得晚了些。
中午还真纪炀说的那样,直接去潞州最大的酒楼吃顿饭菜,三人再回扶江县。
走进酒楼时,凌县尉只觉得这酒楼气派得很,不过想了想问旁边平安:“汴京的酒楼,是不是比这还高大,还奢华?”
平安看看旁边的木头柱子,笑道:“这算什么,我们公子名下有家酒楼,岂止比这奢华。”
“彩楼迎门,香木作衬,连进门吃的茶水,都是京郊的山泉水。”
“多少人想进去吃杯酒都难。”
凌县尉眼睛睁大,那岂不是神仙府邸?
不过纪炀本人还是听平安说了,才想到那间酒楼。
原身继承母亲陪嫁,手头宽裕,铺子无数,否则也不会拿许多银两买官。
只是他这一走,那些铺子也没了主人。
好在铺子里都是些忠仆,等纪炀回去也来得及。
原身的母亲也是贵家女子,只是娘家早在纪炀还没出生前就已经被贬。
这事说起来便话长了。
纪炀只觉得也跟现在的便宜老爹有关。
不过这些事,以后都会慢慢清算,不急这一时半刻。
但纪炀有些好奇,等潞州城增产的事,化肥的事传到汴京,那边的事情一定十分精彩。
进了潞州城最好的酒楼,纪炀暂时把这些事抛到脑后,只对店小二道:“不需上酒,只要店里的招牌菜,好酒装几坛方便赶路带走。”
店小二一看就知道这是位贵客,忙不迭地去安排席面。
再有燃香的老妪过来,问他们要不要熏香。
这算熏香表演,老妪们能把香燃出字画出来,纪炀见凌县尉好奇,便撒了钱让他跟平安去玩。
等熏香结束,那边菜肴正好上来,可见她们手里的熟练。
“潞州城可真好。”凌县尉一边吃菜,一边感慨。
纪炀笑笑,平安刚要说哪里也比不上汴京,只听旁边桌的人道:“咱们潞州城是好,可这新鲜玩意,还是要看苏杭扬州。”
“就是,什么东西都是人家那边过时了,咱们这才开始玩。”
“那你怎么不说汴京呢,这熏香的把戏汴京茶摊上都有。”
“能跟汴京比?咱们也就是离扬州近一些,所以才说近的地方啊。”
纪炀道:“快有快的好,慢也有慢的妙。”
“潞州风景壮丽,民风淳朴,也是宜居之地。”
哪有人不爱听夸自己家乡的话,隔壁桌的人下意识点头:“也是,咱们潞州确实不错。你们听说没,下面有个小县,竟然种出媲美扬州的好稻子,一亩地产了四百六十斤!”
“早就听说了!竟是个没听过的小县,着实厉害。”
听到这话,纪炀三人对视一笑,心情更加轻松。
吃美食,又谈论舒心的事,不枉他们辛苦许久。
不过那边聊着聊着,竟然聊到另一件事。
“扬州最近兴起一种葫芦器具,价格便宜低廉还好看,只是数量极少,都有人要花高价购买。”
“我见过,小小巧巧的,还很轻便,听说现在行船的人都愿意带,路边的小摊贩也愿意用。说是不容易坏,还不占重量,模样也好看。”
“对,你怎么见的?”
“就有家富户,他家最爱追这些新奇玩意,特意从扬州买来的。还说是汴京的葫芦先生设计,精巧得很。”
“看看人家这地方,好东西就是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传到潞州啊。”
葫芦器具。
小巧轻便还好看?
凌县尉多嘴问了句:“你们说的,可是饮食器具,小葫芦做成杯碟碗?”
“对对对,就是这个。”
纪炀也忍不住放下筷子。
这是不是另一种出口转内销?
潞州城的物件放到扬州城卖,然后潞州的人再花高价给买回来?
不至于啊。
纪炀一时憋得有些说不出话。
凌县尉跟平安的面色更是古怪。
直到三人离开,凌县尉忍不住道:“其实,其实那葫芦器具是咱们潞州产的,只是放到扬州寄卖而已。你们千万不要花高价买,这东西很便宜的。”
啊?
潞州产的?
他们怎么不知道?
等等你们别走啊!再说说详情!这东西在哪买!
他们也比扬州早一些时候把玩?
可他们反应过来,纪炀已经带着两人离开,手里提了几坛好酒,再带上购买的物件,三人骑马回扶江县了!
虽说纪炀十一月可能还要过来一趟,但现在先回去吧!
再过来的时候,那就是官员考核之时,具体时间还要看十一月前后知州发的文书。
这考核可不简单,每年小考,三年一大考,次次都是难题。
依照承平国规定,官员年末考核,需考四善二十七最。
这四善二十七最特别繁琐,大概相当于学生每学期给老师打评分的调查问卷。
基本是德,勤,能,绩四个方面。
里面列出种种规则,看看官员符不符合要求。
考核也是让官员勤勉克己,测试官员的能力。
告诉他们,不是过了科举便万事大吉,如果不继续学习,别说升官了,不贬职算好的。
所以每到年末,这事也是官员们最头疼的事之一。
但这都是十一月份的事了,如今九月下旬,还有段时日。
只是纪炀没想到,临回去之前还有个意外之喜,他们的葫芦器具在扬州已经有些名气。
估计玉县丞已经接到新订单。
不过想想现在只有玉县丞在衙门,恐怕事情多到要睡到衙门公堂上了。
跟纪炀猜的差不多。
玉县丞也没想到会忙到这种地步。
知县大人走后,他先是过问凌家湖修路的事,知道他们秋收之后便雇人修路,自己继续制化肥,他也就放心了。
凌家湖也是有钱,不用担心这个。
没过多久,玉家湖到常华县剩下的路,也有隔壁县的人主动修缮,这更不是事。
玉县丞让玉家湖里长时常过去查看即可。
然后按照知县大人吩咐,收集冬课名单,县城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报名冬日习字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