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功带来的信息很多,齐烨一字一句的看着,读着,思索着。
纵观厉良玉这位国朝人尽皆知的海战第一人,如果不提要造反这件事,一个字就可以形容,他妈的硬,又高又硬!
厉良玉的出身极为寻常,东海三道小家小户都算不上,从一个渔村走出来的穷苦少年。
草芥一般的少年人,在前朝还算重视海战的时候加入了舟师。
可悲的是,最好的年华,加入了最受尊敬的舟师,在最能建功立业的期间,却度过了最平平无奇的军旅生涯。
十年,厉良玉用了整整十年才从一名寻常的军伍,升任成了只比寻常军伍大一阶的伍长,还是靠着熬资历硬熬上去的,而且寻常的伍长都是从军两三年就可以担任了。
不是上官打压,不是厉良玉犯了错,只是平淡,太过平淡,平淡到了有些离谱,离谱的十年才升任了伍长。
当了伍长第二年,瀛岛私掠船愈发猖獗,与东海世家里应外合,搞的东海三道鸡犬不宁。
那时,舟师还不算烂,战船也有不少,就等着宫中一封圣旨,全军开拔与瀛岛宣战。
那时,刚升为伍长准备一辈子混在战船上的厉良玉,想来也是雄心万丈磨刀霍霍。
那时,无论是东海还是京中,对瀛岛的怨恨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可惜那时,前朝开始走下坡路了。
可惜那时,瀛岛三道遍布卖国贼。
可惜那时,瀛岛已经开始渗透舟师了。
可惜,可惜,可惜,那时舟师将领欲死战,朝廷却禁了海,虽未明言,却已生出与瀛岛和谈盟约之意。
将士欲战,君与臣却欲降,可惜,可悲,更可恨。
莫名其妙的事总是发生着,斗志高昂的东海三道,杀气腾腾的舟师军伍,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直到不知不觉的某一天,大家突然发现,朝廷,似乎不谈与瀛岛开战的事了。
京中眼里的东海,依旧风和日丽。
真正的东海,依旧生灵涂炭。
风和日丽,是因看不到。
生灵涂炭,是因亲身感受。
自此,舟师开始烂了,慢慢烂下去,腐朽、怠惰,如失去了精气神与灵魂的行尸走肉。
厉良玉依旧是伍长,依旧是熬着资历,依旧因平淡无奇混着日子,混成了船总。
船总是舟师内的称呼,可以理解为掌船的,也就是站在船舵面前人,备受尊敬,却只是行船老手,没有特定的军职。
营中总是有人笑话他,军伍都说朝廷是怂蛋,永远不敢和瀛岛开战,入了舟师,混日子就是,何必整日操练着战船把式,用不上的。
厉良玉不听,目光总是坚毅着。
随着户部拨的钱越来越少,禁海令越来越严苛,私掠船越来越猖獗,东海世家越来越肆无忌惮,或许厉良玉那双坚毅的目光在无人注视时,也曾茫然过,惶恐过。
十五年,足足十五年,厉良玉一个瀛贼都没杀过,一次远海都没去过,可正是这十五年的苦苦等待,他终于等到了一次机会。
闻家,东海三道了不起的商贾,府中有一备受宠爱的千金。
千金喜热闹,喜闯祸,喜游玩,也喜海。
游玩的千金瞒着家里上了船,看日出,看日落,也看到了私掠船。
千金被掳了,满船的男子都被杀了,女子们被带到私掠船上。
闻家悲愤着,后悔着,发狂着,找到了舟师,找到了战船,找到战船上的舟师将领。
将领旁边有舵,船舵前面站着厉良玉。
平日收了不少闻家钱的将领,为了应付了事,下令战船去追,可当战船驶到深海区域时,将领却下了船,上了小舟,回军营中睡大觉去了。
厉良玉不认识千金,见都没见过,可他不想应付了事,因为他知道或许这是这辈子唯一一次杀瀛贼,驾战船杀瀛贼的机会。
两夜一日,战船在海上飘着,船上的军伍怨声载道,要不是有一个闻家管事在船上,战船早就打道回府了。
十五年的等待,等待到了唯一的一次机会,机会就是一座海岛,瀛贼私掠船的补给点。
一船三十六人,加上一名闻家管事。
三十六人中,除了厉良玉,三十五人不想靠近海岛,海岛上有着太多太多的瀛贼了,打不过,也救不了人,他们宁愿将闻家管事扔进海里灭口也不愿与瀛贼拼命。
闻家管事是个好手,真正的好手,赤着脚,从袖里抽出了匕首,出手如电,割了旗官的喉,割了叫嚷声最大,最不敢上岛的旗官。
厉良玉满面狞色,架着战船撞在了私掠船上。
两座船都毁了,惊动了瀛贼,只能打。
三十五人,死的死,伤的伤,能继续战下去的,只有七人,厉良玉和那名管事在内,瀛贼却还有二十余人。
打赢了,管事不但是好手,也是高手,残了一条腿和一只眼睛,可身边也只剩下厉良玉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