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天子,一个太子,俩人都是艺高人胆大,作为全天下身份最是尊崇的一对父子,出宫就带了不到二十人。
两架马车,一个太监,外加十八个禁卫,都是便装。
快出城的时候,换了儒袍的户部尚书赟乘泰与左侍郎喻文州追上来了,前者上了天子的马车,后者上了太子的马车。
第二辆马车中,喻文州已是行过礼了,上车之前行的,坐进去后露出了苦笑。
太子也乐了,嬉皮笑脸着。
康骁虽说如今只是东宫之主,不掌朝堂上的实权,实际上说话还是极有分量的,除了天子赋予和太子本身代表的意义外,他与许多中青两代的朝臣,重臣也是私交极好。
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六在位,赟乘泰就是钱粮大管家,君臣相交极有默契。
康骁登基,不是说马上给赟乘泰撵走,而是人有生老病死,等赟乘泰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了,喻文州就会上位。
换句话说,喻文州就是天子和赟乘泰二人给康骁培养的“户部尚书”,因此太子与这位右侍郎的私交也是极好,偶有闲暇时也会相互拜会,或是促膝长谈,或是把酒言欢。
喻文州拉下了车窗窗帘:“陛下与殿下,这是要出城?”
“成书何必明知故问,自是出城。”
“南庄?”
“不错。”
“寻齐世子?”喻文州神情微动:“独独叫了下官与赟老大人,莫非是陛下…松口了,愿将齐烨召回京中助我户部追查赃银?”
“猜对了一半。”康骁笑着说道:“倒是会询问如何追回赃银,只不过并非要将齐烨召回京中。”
喻文州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之色,微微点了点头。
小二困惑道:“孤还当你会欣喜。”
“下官为何会欣喜?”
“你与赟尚书所求,无非是利用齐烨这把利剑为你户部追回赃银,如今父皇与孤出城见了齐烨,从他口中得知了法子便好,又可不叫他回京闯祸,岂不是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
刚刚将车窗帘拉下来的喻文州,又将车辆卷了上去挂住,摇了摇头。
“殿下说齐世子闯祸,敢问这祸,是利于朝廷,还是弊于宫中?”
小二闻言,哈哈大笑:“孤,是太子,而非天子。”
言下之意,他说了不算。
喻文州双目灼灼:“殿下也觉着齐世子…功大于弊?”
“不错。”
马车内部极为宽敞,有茶炉,康骁为喻文州倒了杯茶:“齐烨的性子,孤欣赏的紧,外朝皆说齐烨闯祸,可若他不闯祸,马岐山等人、工部等人、太仆寺等人,不知要逍遥多久,更不知要啃食多少国朝血肉,害了多少我大康百姓。”
“那陛下当初将齐世子逐出京中,殿下为何不劝?”
“你以为父皇不知齐烨功劳,知,如何不知,只是知了又能如何。”
康骁叹了口气:“父皇常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若是父皇初登基时,齐烨必会得到重用,非但要重用,说不定那抱刀司的统领之位都要托付给他,是托付,而是任命。”
喻文州瞳孔猛地一缩:“宫中对齐烨的评价,竟如此之高?”
“父皇倒是未言说过,可孤知晓,这世间还有谁比孤更了解父皇,正如孤刚刚所说,如今,是守江山,齐烨这把利刃太过锋利,父皇要的是盾,守城之盾。”
“持盾而守,无矛建功,下官以为不妥。”
“哪能无矛,要有,却不是矛,而是剑,无锋重剑,大巧不工之重剑。”
喻文州闻言,无声叹息了一口。
道理,他明白,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宫中顾虑。
看似齐烨也和重剑似的,所过之处摧枯拉朽一片哀嚎,又如同泰山压顶一般,那工部,那太仆寺,皆化为齑粉片甲不留。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并不是,那些官员背后的世家,背后的利益网,背后的盟友等等,没有伤及分毫。
齐烨只是将这些利益链的“代表”,或是代表之一拿下了罢了,触及皮毛而已。
宫中担忧就担忧在这里,伤及皮毛不触根本,反倒是会打草惊蛇,一旦让众多世家以为宫中真的要对他们下手,势必引起反弹,到了那时候,还是要宫中出来收拾烂摊子。
从太子康骁的言语中就能听出来,宫中并非是不承认齐烨的能力,而是认为齐烨不够成熟,想的不够长远。
能力,是有的,只是以齐烨现在的能力,还无法承担所做之事引起的后果,真正的后果。
什么叫闯祸,就是无法收拾烂摊子,宫中不是不赞成齐烨抓人,可赞成与支持的前提下,是不留首尾,不留烂摊子,能够解决所带来的后果。
或许有朝一日,齐烨会成熟,会更加沉稳,会具备真正被委以重任的能力,可终究不是现在,还需要成长,需要培养,需要经历很多很多事。
如果是其他人,宫中并不会将其逐出京中,而是会雪藏一段时间,进行观察,不断磨练,然后慢慢培养,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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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齐烨是幽王府世子,是齐怀武之子,更重要的,这家伙根本不是很将宫中放在眼里。
一个相比而言不太敬畏皇权的人,本身就有着逆反的心理,又如何会去顺从宫中,听从宫中的安排?
事实上不止太子和喻文州聊着齐烨,前面的另一架马车之中,天子和与户部尚书也是如此。
只不过俩老头聊急眼了,差点干起来。
“百万贯,数百万贯,数百万贯不止!”
赟乘泰吹胡子瞪眼:“你想如何,你还要如何,说的容易,张口便是钱粮,老夫从哪里得来钱粮,国朝本就入不敷出,如今明明有法子可解燃眉之急,为何不将齐烨召回京中,哪怕是不重用,至少也要让那些被拿下大狱的太仆寺官员将钱财给老夫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