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吃得很安静。
林炽落落大方地说了开场白,把他跟李庭言的关系,轻描淡写地定义在“旧识”上。
但说完他就没词了。
他在社交场上明明游刃有余,气定神闲,拒绝起别人也毫不手软。
可是对面一换成李庭言,他却变得笨嘴拙舌。
他的刀切着盘子里的牛肉,却没什么胃口,只是不停地喝高脚杯里的鸡尾酒。
喝了一杯,又要了一杯。
短短一顿饭的功夫,玻璃杯倒在面前摆了一排。
李庭言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像是想要阻止,但是看了看他,又最终没说什么。
这让林炽心里几乎有点责怪。
他大概有点醉了,心里颇为不满地挑刺。
他想,他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连李庭言也不知道。
刚刚不是还说得很利索吗?
什么是为了他才来的泰国。
什么一落地就想找他。
怎么这时候就哑巴了。
这让林炽更郁闷了,又喝了一口酒,他的脸变得红扑扑,眼睛又黑又亮,在这潮湿的夏天,像是弥漫着一层水汽。
他用这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庭言,却又一言不发。
李庭言被他看得有点热。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天气,还是因为别的。
等上到最后一道点心,是泰式椰子糕,很甜,林炽吃了一个就说饱了。
这异常安静的一顿晚饭,让他心情沉闷。
他擦拭了一下嘴角,面无表情道,“我吃好了,麻烦你送我回一下酒店。”
李庭言也没反对,直接就站起了身。
从别墅的楼梯往下走的时候,他扶了林炽一把,却又很快被甩开。
可是很快李庭言的手又攥了上来。
“外面下雨了。”
李庭言对他说,另一只手撑起了一把伞,遮在在林炽的头顶。
确实是下雨。
花园里湿漉漉的,石子路都有点滑。
林炽喝了酒,走路都有点不稳,但他分明又没有这么醉,他看看天青色的伞面,又看看李庭言,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到了车上,车门落了锁,汽车里却好像还渗透着外面的雨水气息。
李庭言却迟迟没有发动车。
久到林炽都在抬眼看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炽都有点不耐烦了,他攥着车把手,思考考虑要不要自己下去,他打车回酒店。
他突然听见李庭言轻声说。
“今天在和你吃晚饭之前,我一直等在你的拍摄地附近。我一个人坐在车里,打了很多的腹稿,想着晚上见到你要说什么,要怎么聊一聊我们分开的这半年,要怎么与你表露心意,要怎么……让你回到我身边。”
李庭言垂着眼,从林炽这个角度看,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样。
他轻轻叹了声气,扭头看向林炽,无奈地笑了一下。
“可是我见到你,怎么就全都说不出来了。”
林炽一怔。
他转过身望着李庭言。
窗外的雨滴啪嗒啪嗒敲着窗,似乎将车内的声音都模糊了。
他没想到李庭言会突然说这些,脸上一片空白。
李庭言很淡地笑了一下。
他这次来泰国,自然是抱着一定要与林炽重修旧好的意思。
他在机场放走了林炽,那之后的每个夜晚他都梦见林炽。
梦见林炽坐在他的花园里,梦见林炽窝在被子里看视频,梦见林炽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跟着音乐跳舞。
每一晚每一晚,这些梦境都在提醒他错过了什么。
所以他才去了赫尔辛基。
可是现在,离赫尔辛基的那个夜晚也已经四个月过去了。
他真真切切地见到了林炽。
他却发现,他最想问林炽的,最迫切想得到答案的,却不是林炽还爱不爱他。
而是……
林炽过得好不好。
这半年来,他的眼线源源不断地向他传递着林炽的消息,就像他透露的那样,他对林炽了如指掌。
可只有亲眼看见,他才觉得安心。
他轻声问,“这半年,你过得怎么样呢?我在国内看见了很多关于你的消息,登上了时装周,成了喻年的压轴模特,很多人喜欢你,你成了奢侈品牌的大使,拍了宣传片,又进入了顾以园的剧组……”
“我每过几天,就能听见你的消息,都是宣扬你有了怎样的成绩。”
“可我还是总在想你过得好不好,有为了身材节食吗,第一次拍电影顾以园会不会对你很凶,国外的时尚圈不好混吧,你有没有受欺负,如果有了委屈,是谁在听你说,霍宇凝有没有好好照顾你。还有,赫尔辛基那天,我没有能等你醒来,你从机场离开那天,我也没有挽留你,这么久了,你真的还在等我吗?”
这段话对于李庭言来说已经极其外露,他这样一个内敛的人,不善于组织漂亮的,深情款款的话。
可是望见林炽,这些话就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他望着林炽,眼睛像窗外清迈的夜晚,蕴藏着一个夏天的雾和雨。
他轻声道,“刚刚在餐厅里吃饭,我望着你,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些事,却又不知道怎样开口。”
“我也想在你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一点,要风度翩翩,要说一些有趣的事情,要讨你欢心,就像从前你喜欢的那样。”
“但我又做不到。”
.
但我又做不到。
这六个字像小锤子一样,重重敲击着林炽的耳膜。
他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他只是愣怔地望着李庭言。
李庭言跟他记忆里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这样英俊,清冷,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
在他的印象里,李庭言似乎一直强大,游刃有余,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在他面前。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李庭言露出这样无奈,懊恼的神色,患得患失,像一个普通男人,不知道如何博得心爱之人的欢心。
这让林炽莫名有点觉得鼻酸。
“你可真是……”
他轻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