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炽当晚就坐了高铁回去,又换了一班大巴,又开了两个小时,才到了他长大的昌玉县。
他赶往医院,匆匆地办理了手续,垫付了费用,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林兆丰就像他形容的那样,是个烂赌,嗜酒,暴力的瘾君子。
年轻的时候就因为吸毒被抓进去过,后来受到改造,又没有了渠道,勉勉强强算是戒了。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的瘾头仍旧埋在他的身体里,很多时候他都会把自己抓得鲜血淋漓,甚至拿砖头砸自己。
然后在今天的早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毒瘾发作,他硬生生给自己灌下了农药,后来又摔倒在了门口,还是隔壁邻居发现给送来的医院……
“现在医生在尽力抢救,”护士小心地跟林炽解释,“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但是这个情况你应该也了解了,他喝的量太多了,你们家属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刚才护士就来让林炽来签过一张病危通知书。
医院的墙壁,灯,都是一片惨白,照得林炽的脸也像是没什么血色。
但他始终很冷静,根本不像普通家属那样惊慌失措。
他这样年轻,虽然高大挺拔,但往医院的走廊上一站,跟周遭的环境对比,实在是过于青涩了,一看就是还在读书的年纪,就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这让护士对他更加同情。
“我知道了,谢谢你。”他很客气地跟护士道谢。
护士便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去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林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候,他无事可做,就盯着手术室上那个抢救中的标识。
他到现在都还没什么真实感。
从刚刚接到电话,到一路赶来确认林兆丰在抢救,他都觉得有点荒谬。
怎么可能呢。
这个人前几天还精力十足,泼蛮凶狠地在电话里辱骂他,从他这里抠到一分钱都要花在酒上,嗜酒成命,成天输牌欠钱,人生几乎是劣质的代名词的人,谁看了都觉得祸害遗千年,结果现在却在抢救。
简直像个笑话
林炽望着那个抢救中的标识,眼神很冷淡。
他其实还是不相信里面那个人会出事。
祸害遗千年。
那个人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年,身体虽然因为年轻时候的欠债而损耗,却一副精力旺盛,能走得比谁都长久的样子。
而且他跟躺在里面的这个人,除了那层法律上的父子关系,什么也不剩了,他十八岁离开昌玉县的时候就没有再想过要回来。
能来医院给他交医疗费用,就算他最后一点仁慈。
抢救的时间很漫长,到后来的时候,林炽甚至差点要睡着了。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了李庭言的电话。
当看见手机上李庭言的名字,林炽有些惊讶,因为他这几天并没有要跟李庭言见面,他没记错的话,李庭言现在应该在出差。
“你在哪里?”
李庭言问他。
林炽瞄了一眼医院的服务台,没有立刻回答。
他模糊道,“在外面有点事。”
“噢。”
李庭言也不追问,声音很轻缓,“我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出差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茶壶,跟你上次喜欢但是没抢到的那一只很像,所以想发给你看看。要是一样,我就给你带回来。”
林炽愣了一下,没想到李庭言还记得这件事。
他前阵子确实在网上蹲点抢买一个大师亲自设计制作的茶壶。
结果没抢到。
那个茶壶到目前为止总共就发售了几百个,本来就小众,虽然不是价格高昂到让人望而生畏,却很少有收藏着愿意转卖的。
林炽脸上僵硬的表情松了松,“你还记得这事啊,好,我待会儿看一下,但我现在还有点事……”
他正说着话,旁边的护士突然走过来,冲着他身后喊道,“17号病人,张x和的家属去哪儿了啊?谁看见了张x和的家属?”
她声音很大,透露着满满的焦急。
这声音一出。
李庭言就皱起了眉,“你在医院?”
“啊……嗯。”
林炽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不是我自己生病,是我……”他犹豫了一瞬,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合适,“我那个爸,他出了点问题,现在在医院,我是唯一的家属,不得不过来……”
听到不是林炽,李庭言的神色缓和了一点。
但他也立刻明白过来,只怕林炽的父亲并不是什么小问题,否则林炽应该都不会赶过去。
他正想开口询问。
林炽那边的抢救室却突然熄了灯,抢救室的大门被打开了。
林炽下意识一个激灵,转头望了过去。
医生推着病床出来了。
那张床上,蒙着白色的布。
当看见医生的神色,林炽就隐隐约约知道答案了。
但是他心里还是觉得很荒谬。
怎么可能。
可是下一秒,医生就望着他,抱歉地说道,“很抱歉,病人抢救失败……”
医生后来说了什么,林炽其实有一瞬间没有听太清。
他迷迷糊糊听清了医生好像在跟他解释,因为农药剂量实在太大,送来的时机又晚了,所以错失了最佳时机。
他的手机还维持着通话中的状态,李庭言却是一个字不落地听见了。
林炽在原地站了一分钟,才慢慢恢复了身体的知觉和掌控。
他客气地与医生道谢,“好的,谢谢您尽力了。”
他没有说任何蛮不讲理的话,也没有流露出伤心欲绝,他只是有些恍然,目光在那张床上停留了一瞬,却又很快移开。
医生倒有点惊讶,打量了几秒这个过于冷静的年轻人。
但家属这样的表现,也让医生松了口气,他也没去关心为什么这个儿子如此镇定,只对林炽点点头,“请你节哀。”
林炽也是直到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手机一直在通话。
李庭言在电话那头轻轻叫了他的名字,“林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