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推荐我公派出国留学深造。”

贺嘉的话, 就像是一个雷，炸在了许朗的耳边。

许朗毕业之后没有继续读研究生，反而是按照分配去了农业部门, 现在混得也不错，算是如鱼得水。倒是许家的三个孩子都念了研究生，同时还有贺嘉。

贺嘉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获得这样一个机会。

他自己也处在深深的迷茫里, 整个人都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我甚至不知道学校为什么选我，桃子的各项成绩都比我好的。”

许朗：“这可能是从各方面综合考虑的。不过,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 你去不去？”

他看着贺嘉，说：“你这要是去的话，不止一年吧？”

贺嘉点头, 他说：“两年, 今天我们谈过了。”

许朗：“所以, 你去吗？如果你去了, 你和桃子……”

贺嘉立刻安静了下来，他垂着头, 没有言语。好半天，他抬头说：“桃子比出国更重要。”

许朗点头, 他没有谈恋爱, 是不太懂爱情的。但是如果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如果换位思考，他是贺嘉，他可能也会说出一样的话。能够公派出国留学自然很重要，但是在重要，都没有桃子重要。

许朗说：“或者, 你可以和桃子商量一下。”

贺嘉无奈的笑了笑，好半天，他突然就站了起来，说：“我打算去西安一趟。”

许朗一点也不惊讶他这个决定，但是却也提醒他：“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西安也不小，他这样盲目的寻找，也未必能找到吧？

贺嘉：“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找到他们的，许三叔不会住很差的地方，我就着好的宾馆一家家找过去，总是能找到的。”

他立刻就进屋开始收拾东西，说：“我必须立刻见到桃子。”

许朗目瞪口呆。

贺嘉：“哦对了，你来找我干啥？”

许朗：“茂林和李翠翠要来北京，我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接……算了，你走吧，我来招呼他们。”

贺嘉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停，格外的认真：“许朗，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许朗扬眉，问：“为什么这么说？”

贺嘉将自己的衣服扔开，摸了一把脸，说：“我总觉得，是我抢了桃子的机会。桃桃明明成绩比我好，为什么名额不是她的？”

他低声：“而我，其实我根本就不能否认，在知道的那一刻，我是想去的。”

但凡换一个人，贺嘉都不会说出这些话，但是许朗不是外人，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他们是可以无话不谈的。贺嘉毫不犹豫的剖析自己的内心。

“就因为我觉得我抢了她的名额，就因为我第一反应是想去的，所以我才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既希望能够有这个急会，又不想跟桃子分开。”

他苦笑一下，说：“我什么都想要。”

许朗：“这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啊，所以你才需要去找桃子啊！你们谈一谈，正好这段路也不近，你正好也能好好的想一想，你到底想干什么！也许一定要选择，你会选择什么。”

贺嘉：“如果一定要选择，我肯定是要选择许桃桃的。”

他坚定：“因为这才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

许朗：“牙都要让你给酸掉了。”

贺嘉：“你这种单身狗是不懂的。”

许朗：“哎不是，你刚才不是还一脸落寞的宛如小可怜儿吗？这分分钟就回过神还能嘲讽别人了？你这恢复的可够强的啊。”

贺嘉说：“因为你的问话让我明白，我最想选择的是什么。人只要想清楚了，目标坚定了，就不会慌乱。”

贺嘉打小儿就是一个冷静的人，除了和小伙伴之间的友谊，他甚至没有一点地方可以称之为温情，他冷静，理智，观察入微。打小儿就是这样，现在也没有变。

即便是刚才他有一瞬间慌乱和不冷静，但是在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里，他也很快的明白了什么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也极快的恢复了过来。

许朗：“啧啧啧。”

贺嘉微笑，似乎又想了什么，说：“我会去学校问清楚，为什么这个选择是我。”

许朗竖起大拇指：“大哥，你牛逼，你就不怕人家因为这个行为反悔？”

贺嘉摇头：“其实没有的，我其实也想知道，学校选择我，是不是因为我性别是男。”

许朗：“…………”

他突然就发现，他们一直都照顾的小老弟，其实是性格里最有韧劲儿的人。

而且，他是一个敢于开口的人。

许朗：“如果，你发现原因确实是这个，你会怎么样？”

贺嘉：“不怎么样，我只是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也许这不是很重要，但是这却关系着，我会不会对我的母校失望。”

许朗：“你这人啊……”

贺嘉笑了笑。

贺嘉的打算去西安找许桃桃，这事儿自然会支会许家的人。

常喜没想到贺嘉会有这样一个机会，其实，她也说不好自己是个啥样的滋味儿，高兴当然是很高兴的。但是贺嘉有这个机会，他闺女没有，她心里难免失落。

而且这一走就是两年，常喜心里也担心他们的感情生变。

可是如果说让她说，你不要走，常喜是做不到的，这样阻碍人家前途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贺嘉并没有在蒲记久留，来这边支会了一声儿，他就很快去学校了。

毕竟，除了问清楚，他还要请假的。

倒是许朗留在这边帮忙，大概是看常喜失落，他安慰说：“大喜婶，嘉嘉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

常喜：“我没说他是。”

她说：“但是我这当妈的，总是担心孩子的感情生变。你说，咋突然就有了出国的事儿呢？”

常喜还真是没想过，这样的机会也会落在他身边的人身上。她以为，这本来是很遥不可及的呢。那些番邦人也不好相与啊。

许朗拉过椅子，准备发挥自己小棉袄的作用，好好的安慰一下大喜婶婶。毕竟，他在首都这么多年，可是多亏了人家的照顾。他想了想，说：“婶婶，虽然咱们国家现在改革开放，但是跟国外那些国家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你看咱们看电视，都知道一点的。之所以留学没事为了去学习他们好的东西。咱们把他们那些好的东西都学习了，以后咱们也会发展越来越好的。”

常喜反问：“那你咋不去？”

许朗笑：“因为我是学农业的啊，咱们国家在这方面，哪儿还需要跟人学习？其实当初要不要考研，我爸妈就仔细问过我。你知道的，你家雪林哥桃子他们都考研，嘉嘉也读研，只有我不读研。我爸妈就觉得是不是我选择的不太对。当时我就跟他们说，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我们学的东西也不同。嘉嘉桃子是学建筑，他们读研是更有发展的，是真正能学到东西的。就像是现在，嘉嘉有出国的机会也是一样。他在国外是可以学到更多东西的。但是我是学什么的？我是学农业的，我读研，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而我在现在这个情况下需要锦上添花吗？我不需要的。所以我就果断的放弃了。那现在出国的机会也是一样，学校给了他们这种选择，是因为他们有这个需要。而我没有这个选择，是因为我这个专业，真的不需要。”

常喜听明白了许朗的话，她说：“那这么看，嘉嘉和桃子如果能出国，都是好事儿。那为啥不选我们桃子啊。”

这当妈的，就很不高兴了。

许朗：“……”

他想了想，说：“贺嘉这不就去问学校了吗？我相信他那边会有答案的。”

常喜没言语。

而事实上，贺嘉真的毫不犹豫就问了。

这是连学校都没有想到的，想都他可能会疑惑，但是却没有想到这孩子竟然直接过来问。

不过，这个时候的知识分子都是很实在的，系主任看着贺嘉的，笑着说：“你觉得，许桃桃在各方面成绩和实践经验上都更多，我们该选择她，多不对？”

贺嘉点头。

系主任：“可是我们选人，不能只看这些，还要看本人以后的发展和意愿。关于这方面，我曾经跟许桃桃同学谈过，当然，我并没有提公派出国的名额。就我所知，许桃桃同学对将来的规划，并不是进入专业相关部门，她的计划并不多，但是这这方面却不是唯一。她毕业后也不会根据学校的分配进入建筑设计院工作，而是会将精力投入到她父亲的店。这一点，其实我不太能理解。但是我不理解，不代表我就一定要让她按照我提出来的路修正自己的路。每个人都有选择前路的权利。而且我也能理解，她的哥哥姐姐在分别留校之后，如果说他们家一定有个人要继承她父亲的衣钵。她已经是最合适得了。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系里不能选择她。公派留学名额太珍贵了。虽然她的成绩最好，但是我们要考虑的却也更多。”

他与许老三店里的常客温教授是老朋友，晓得许老三这人有真本事，他不是一个榆木脑袋。不管哪方面有真本事，有真本事，就值得让人赞扬。

而人家想要自己女儿也走这条路，不算令人意外。

再说，据说许桃桃本身确实有天赋。

他说：“再说，我相信许桃桃就算没有出国留学，也不代表她就不好，也许她这种摆脱了一些固定束缚、没有压力的人，在这方面更能迸发出设计灵感呢？”

他笑了笑：“我去看了集古轩的设计，也专门去看过蒲记的设计，许桃桃的设计相当的仿古，既有她的专业性在其中，又有一些对古代文化的理解和造诣在其中。这是你们，或者是我都没有的专业涵盖。我觉得特别好，也许专门去国外学国外的风格，未必就更适合她。”

贺嘉点头：“那倒是，北大的林教授还来看过集古轩，他说桃子的设计几乎没有常识性的错误，但凡旧一点，说这是古建筑，都能糊弄住一些二把刀的。”

系主任：“……这个二把刀，不是说我吧？”

贺嘉笑了：“您想多了。”

系主任：“北大的老林我知道，跟老文整天死掐。眼光倒是差不多。许桃桃整天去北大蹭课，这给他招过去了吧？”

贺嘉：“那倒不是，是梓琪姐领他去看的。”

这要是说到这些，系主任就高兴了。

他说：“你可不知道，许桃桃在北大蹭课，给咱们学校带来多大的好处。”

贺嘉：“？？？”

系主任喜滋滋：“她解决了咱们学校多少个光棍的单身问题。”

贺嘉：“？？？？”

系主任：“许桃桃去他们学校蹭课，搞得他们学校觉得不能认输，也跑来咱们学校蹭课，结果，嘿嘿嘿，这要是把握不住机会不是蠢吗？”

贺嘉：“……”

行叭！

你们开心就好。

其实跟桃子无关啊。

他说：“那我想请假……”

系主任：“请假行，但是我希望你回来之后，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