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看出门有带钱有带蛋, 但是要要说这出门在外苦不苦?
那肯定还是毋庸置疑的——苦,特别的苦。
特别是,这东西还不是给他自己赚的, 那就更苦了,跟泡在黄连里一样。
所以,出门一趟,能不能捡漏, 能不能有外快,这就成了许老三的首要目的。如果不能赚钱, 那他在家睡觉不好吗?为啥要千辛万苦遭罪?
就算现在古玩不能换钱, 许老三也觉得干这事儿有动力。
这一次来省城,跟上次还是不一样。上一次到底有车,虽然一路颠簸, 但是方便很多。可是这次就不同了。不说旁的, 就说上车下车, 就遭了罪了。
许老三累的怂怂的, 好在,他还有个自行车, 能够驮着东西走。
按理说,他原定是打算在县城就把自行车出手的, 但是谁曾想, 这东西可没想的那么容易出手。毕竟是个大件儿, 价钱也不低。一般人还真是不太敢入手了。
就这么地,他索性把自行车带上了火车,反正,他东西多啊,下车还得扛着, 这有个运输工具,还方便不少。说真的,虽然上车下车好像确实因为自行车遭了罪,但是下车之后,那可真是得了这自行车的力了。他这一路上连走带打听,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收购站,省城的收购站并不止一家,但是许老三还是主动来了上一次那家。毕竟,能不以貌取人的领导,已经很难得了。
而且,他们上次还算是很顺利。
虽然已经隔了好几个月,但是这个领导还真是认出了许老三,毕竟出货量这么大,又是外地人,总是让人印象深刻的。
“你是上次那个……”名字根本不记得。
不过许老三倒是个热情的,立刻接话儿:“对,我就是从临市过来的小许啊!没想到主任您还记得我。不愧是当领导的,就是记性好。”
“副的副的。”
许老三:“那副的也是主任啊。”
他没改口,笑着说:“主任,你看这次我们又来了,不知道您这边还收不收?”
“收,那咋不收呢,我还以为你小子不来了呢。”他记忆最深刻,还是他家做的卤豆腐干,那吃起来跟肉似的,真是一绝啊!味道真是让人久久难以忘怀。特别是一看到这小子,馋虫就被勾上来了。
“就算不记得你,我也记得你家的卤豆腐干。”他点拨了一下。
许老三懊恼:“唉我去,要是知道您喜欢,我就再带点过来了。我这次是坐火车过来,怕路上不好带。就没带。不过主任您可得尝尝我家自己腌的鸡蛋。我们那边儿特色养鸡,鸡蛋个顶个儿的大,这城里的农副食品商店,可供应不出来我们这种。我就想着,您上次那么照顾我,我这连点表示都没有。一顿饭都不请,实在也是铁公鸡。但是咱这不好意思啊!谁让咱们没有省城的省城的粮票呢。不过我这次出来,我们领导可再三的跟我说,得给您带点礼物。”
眼看主任就要推辞,他赶紧的:“我们也不是拉拢您,咱们都是好同志,可做不来那个。就是一点我们农民合作社的土产。我自认为和您也是朋友,朋友之间送点土产,这可不算啥。”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农民同志的土特产,可没什么的。
许老三笑了:“那是。”
许老三这次出门,别看邋遢,该准备的还是准备了。就像是咸鸡蛋,别看是放在麻袋里,但是他其实也有准备的。像是进门之前,他就已经放在了灰纸袋子里。
这灰纸袋子是他们造纸厂出来的成品,相比于白纸,这个工序更少,也特别的粗糙。不过,正是因为工序少,这个袋子厚实一点,糊一糊,沾上马连叶儿拧成的细绳儿,就能做手提袋用。
要说,这个和布袋子没法儿比,它压根装不了重的东西。毕竟是纸袋子嘛!
但是,放一件衣服,或者是放一点糕点,那是一点都不防事儿的。许老三他们试验了一下,这个纸袋子,放二十个鸡蛋,那没问题。正是因此,这次出门,雪林就给他准备了几个袋子。
他将两个灰纸袋子从编织袋里拿出来,四四方方的灰纸袋子,看起来竟然颇有几分高档之感。
许老三:“这咸鸡蛋是熟的,咱们路上不好带,您可得见谅……”
这要是搁在几十年后,送四十个鸡蛋那能被人嘲笑死。但是这个缺衣少粮的时代,竟然让这位王主任十分看重。而且啊,他低头一看,这一看,就惊到了,也立刻就信了这位许建云同志的话。
他们的鸡蛋啊,果然不是吹的,这鸡蛋,个顶个儿比农副食品站大很多啊。不是那种感觉上的大,而是肉眼可见,就是农副食品站鸡蛋的爸爸,圆润大鸡蛋。
“你们村这鸡蛋,可真是不错。”
许老三矜持的笑,说:“可不呢?我这人最实在,从不吹牛。我说咱们这蛋好,就是好。您看着鸡蛋大,其实味道那是更好的。您回去吃就知道了。那都是蚯蚓啊虫子啊喂出来的。母鸡吃得好,下蛋就大。要是光喂一些野菜,不说大小,就说这蛋的味道都不一样。那吃草的鸡和吃肉的鸡,下蛋能是一样的吗?如果都一样,那么谁还专门去挖虫?您说对吧?”
要说吹牛逼,许老三最会了。
他们在都城长大的纨绔子弟,不会吹牛还叫纨绔子弟吗?
虽然他们家是书香门第,跟人家大富大贵功勋之家没有法子比。但是到底不愁吃喝,可比农家子好过多了。所以日子轻松,心思自然就浮。
吹牛?
那就很会了。
别小看吹牛啊,吹牛也是一门儿学问,有些人吹牛,一下子就能被拆穿,真正的牛皮大王,就得真真假假,往复杂了说。这可信度就高了。
所以主任也确实信了,他是城里人,不懂那些农事上的事儿。但是这话他听着,道理很对。别说是鸡,那人吃的好不好,精神面貌还不一样呢。
那孕妇吃得好,生的孩子都比较好。
要说他们农副食品站,还是太糊弄他们城里人了。
想一想,心里还怪不是事儿的,不过倒是没在许老三面前表现,难道还能说我们城里吃的确实不如你们农村?那哪儿像话啊!
他想着转移话题,这眼珠子一扫,就看到这袋子了,一下子又被袋子吸引了注意力:“你这袋子,是纸的啊。”
许老三笑:“对啊。可不是纸的吗?不过您放心,放二十个蛋,还是能抗住的。这是咱们村造纸厂自己制造的,我们县城供销社都用的。虽然不能装重物,但是轻来轻去的东西还是没有问题的。有些条件好的,还会买了这个袋子装衣服。再说了,现在布料更难买,不仅需要钱,还需要布票。这纸袋子,仔细用也能用很久了。毕竟大家都知道是纸的,不抗用。也不会在大雨天拿着出去溜达吧。咱们农村人用东西仔细,这一个能用小一年呢。再一个,我说句实在的,很多人买这个,就是为了看起来体面。男女谈对象,送一件上衣,送一瓶化妆品,有个袋子装着,看着就好。虽说这个东西容易坏掉,但是如果为了体面好看,也不那么重要不是?”
忽悠,接着忽悠。
“对,你这话倒是不假。不过,你们村还有造纸厂?”
许老三:“有的,我就是造纸厂的总顾问。”
他说:“咱们是村集体的小厂,村委会也就我们几个,可不就得身兼数职。”
收购站王主任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你这么能说会道。”
他低头摸了摸袋子,又提起来拎了拎,心中越发的觉得,心中感慨果然一个地儿有一个地儿的习惯。别看人家不是省城,但是都用上这方便的纸袋子了。
他自己这颠一颠,还真觉得,其实总的来说有点实用。
他若有所思,许老三看他这个表情,琢磨他是相中了这个袋子。虽说他是吹牛逼了。但是吹牛也是为了村里造纸厂的生意。又不是他的。
他这人啊,真是太好了。
就有着一颗,大度的心。
“小许,你这个袋子,倒是不错,如果咱们这边想进一些,你们最低能拿多少钱?”
许老三:“您这边……”
他作势想了想,说:“肯定是越多,我们越便宜,但是你们如果真想进,我建议你们还是少来一点,先试一试。我们小地方觉得这个体面又方便,但是你们省城不一定喜欢。如果这要的少,我们价格上肯定就不太下的来了……”
“那咱们商量商量。”
许老三:“行!”
许老三是看出来了,这位大哥是真的动心了。
其实他还是比较希望能够将这个纸袋子的市场开拓起来的。如果他们把这个市场开拓起来了,那么他们村就能用这个和县城或者市里的供销社谈了。他们大队造纸厂赚得多。他们谁都有好处。
虽然企业不是自家的,但是,其中的隐性福利还是看得见的。而且,市场开拓的大,他出差的机会就多了。
别看这出门累死累活还不一定有收获。
但是许老三还是爱出门,毕竟出了门,才可能有收获。不然就总是窝在他们屯子那一亩三分地儿。连个地主都没有,八辈子都是贫农。才真是啥也别想捞着。
就算现在古玩不好多谈,许老三也是一门心思的冲着这个来。
他啊,是指望着这个给闺女攒点嫁妆呢。
就算一时半会儿用不上,他坚信,以后总是可以。
难道十年二十年还这么管着?许老三自己都不相信。人啊,得有远见,得会未雨绸缪。
最终,许老三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这位主任先进五千个试水,一个才一分五,一共才七十五块。这数额不是很大,收购站绝对是小事儿了。
因为这个谈得比较痛快,许老三也问了关于土鳖供货的事情,王主任并没有为难许老三,双方真的达成了邮寄的协议。从本月开始,一年为限,一共是五批货,每一批保证在一百八十斤。
双方合作愉快,王主任:“走,小许,我请你吃个饭。”
许老三:“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让你也感受一下咱们省城的国营饭店。”
许老三只稍作迟疑就答应了,他长得好,看起来就格外真诚:“真是跟您沾光了。”
王主任笑了出来,有些得意。他们省城跟下面的小地方,可不一样。两个人一起出门,他倒是诧异:“你这还骑着自行车?”
他不是外地来的吗?
许老三不好意思的挠头:“我这不是带着好几个袋子吗?出门实在不方便,这自己一个人又没法儿扛着东西走。您看我这体格子也不行。这不,我就自己想了个招儿,把家里自行车也搬上火车了吗?想着下车能载着货。我自个儿是想的挺好,但是上车才知道多难。哎我的天,我这脑子啊,就是不行。这上了火车,没被人嫌弃死。我现在还愁呢,往回走,还得搬上火车,这可咋整。我来的时候,人列车员都恨不能把我轰下火车了。”
王主任:“……………………”
俩人一起去了国营饭店,看得出来王主任是国营饭店的熟人,他点了一个红烧肉一个炒青菜,两碗白米饭。
许老三:“你们城里人这日子,还是比我们好。”
王主任含笑:“老弟别谦虚,我看你家也不差,自行车都有的。”
就算是城里,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自行车。
许老三:“我家有亲戚在供销社。”
王主任恍然大悟。
他说:“车是新买的吧?看着挺新的。”
许老三酝酿起来继续说:“哪儿啊,其实我这自行车买了两年了,但我们村就那么点儿大,也用的不多。本来可不是贼新。这不是我忙吗?又是村里的事儿,又是农民合作社的事儿,又是造纸厂的事儿。整天忙个不行,有回下雨就给忘了,这车让雨水淋了就有点锈了,本来是好东西,看着就不像样。我这不是找人收拾了一下,正好那边有油漆,我就重新上了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