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梅陷入了恍惚中。
真的, 就恍惚。
她是看着陈文丽进门的,进门的时候还是以前那个样儿,要死不活的, 脸上还有伤,看着贼拉不像样, 但是出门的时候, 仿佛变了一个人了。
大变活人。
她脸上的伤都被遮挡了, 人还变得粉□□白的, 看起来好看了好多,如果不是亲眼看着陈文丽大变活人, 她都要以为陈文丽是画皮鬼了。
她的脸变好看了,明明眉眼还是她,但是人变好看了。
不仅如此, 她身上还带着一点点的香气, 说仙女儿是有点夸张的, 但是大变活人一点也不夸张。
她迷茫的站在院子里, 陷入深深的怀疑。
王一城吹着口哨出来,你看, 初五迎财神还真是没错,本来以为陈文丽是来找事儿的,但是没想到陈文丽是来送钱的。嘿,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只要给他钱,他看陈文丽都觉得真是眉清目秀。
陈冬梅怀疑人生,唐可欣也怀疑人生啊,她一直觉得自己也算是会打扮的, 城里姑娘里,她算是手巧的, 但是跟五哥一比,她觉得自己简直就跟毛毛雨一样。
他手里也就那么多东西,但是每一样都能用上好几次呢,真是每个都能发挥最大价值,唐可欣自己都懵。
她迷迷糊糊的出门,就见陈冬梅看着她的表情格外的意味深长,唐可欣正准备走,就看到陈冬梅凑到她身边,期期艾艾的说:“那个,弟妹啊,那个陈文丽是来找你化妆的啊?”
唐可欣:“……”
她纠结着点头,确实是,但是手是她的手,可是整体是五哥指挥的啊。
陈冬梅突然扭捏,她犹犹豫豫,更加扭捏的说:“那个,那个,你能不能给我也画一个啊。”
唐可欣:“……”
沉默。
又是沉默。
好半天,就看陈冬梅扭捏的都要变成麻花儿了,她点了点头:“行!”
正好,她再试试。
陈冬梅:“哎呀,这可太好了,谢谢你。”
陈冬梅已经不是今天之前的陈冬梅,今天之前的陈冬梅,翻白眼狂人。今天之后的陈冬梅,扭捏,再扭捏。
唐可欣:“五哥,五哥……”
王一城从厕所出来:“干啥?”
唐可欣:“你来你来。你帮我看着点。”
她觉得自己要学会大手艺了。
王一城:“行啊。”
他失笑,觉得他二哥应该感谢他。
唐可欣:“五哥,我先给她净面。”
王一城点头:“你如果拿不准,就手轻点,不管干什么都手轻点,这样可以补救,如果你手重,就不好改妆了。”
唐可欣赶紧点头。
王一城:“她鼻子有点塌,你在鼻子两侧稍微打一点黑色,刚才的火柴棍,打点阴影出来,这样显得鼻子高。你化妆也得看每个人的特点。”
“嗯嗯。”
唐可欣可真是很有兴致了。
“二嫂的下颚,这个位置骨头有点明显,你也打一点黑灰,晕开。火柴棍儿可是很有用的。”
唐可欣也看出来了,小小火柴,大大的用处。
陈冬梅:“……”
小五子再说什么。
他他他,一个老爷们琢磨这些?
陈冬梅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唐可欣倒是很快的动起手来。
王一城站在一旁看着,嘴角带着笑意,
不过实际上他倒是有些神游太虚了,王一城看着她们化妆,想到了上辈子,其实别看他记得上辈子的事儿,但是却不太常去回想那些。毕竟,不好的事儿总是回想那不是自虐?
他又不是个脑残,自然不会这样做。
不过倒是没想到,上辈子学的东西,这辈子倒是能用上。
其实王一城上辈子也算是跌宕起伏的一生了。
他活的不算久,死的时候才十七岁,别看他死的早,但是见识多的,经历多,那是很多人比不了的。他打小儿生活在一个的商户家庭,算是不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家有一间小客栈,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地方,那是顶顶不错了。
最起码,能支撑还算是不赖的生活,也能支撑他读书。
他是家中的长子,不过,却不是他爹妈最爱的孩子,打从他懂事起,爹妈就对他客气有余,亲热不足。才六岁就被送到书院读书,一旬才能回家一次。
相比于他,两个弟弟那是被父母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就这,他长到了十一岁,那个时候他最大的烦恼就是爹娘不疼他。可是不管他是表现的好,讨好爹娘,还是故意调皮闯祸,招猫逗狗,好像他们都没有情绪。
不会生气,也不会高兴。
学堂的先生多夸他有天赋,将来走科举之路必有建树,爹娘浅淡的笑,喜悦不达眼底。
他故意闯祸,想要让爹娘关心,招惹是非,可纵然他们心疼赔钱,却也不会打骂他,只是眼底有厌恶与疏离。
就这样不悲不喜,宛如外人,有时候等打骂都变成奢求,他真的很绝望。
更绝望的是,亲爹找来了。
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那个时候才知道,他根本不是这家亲生的,是他亲爹寄养在这里的,他们开客栈的钱,也是他亲爹给的抚养费。他从来不是这家的孩子,他们也没有把他当一家人。
原来如此。
这一年,他十一岁,他亲爹领走了他,而这个亲爹,是京中市井间都有些烂名声的——大太监。
是的,他亲爹竟是个太监,进宫之前故意找女人留的后,也就是他,寄养在了曾施过恩的友人家中。现在他接出了他,竟然让他也进了宫。
现在他也进宫了,他亲爹之所以这个时候接出他,就说是“迫不得已”,因为得罪了人,对家就要查到他的底子了,所以他亲爹自然不能让自己断了后,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才七拐八拐走了关系给他弄进宫。
当然了,这种繁殖癌自然不会让他做一个真太监,那不就绝后了。这人对留后很是执着。而他,才十一岁的年纪,他这个假太监就要在宫中行走。那个时候他真是每天都如履薄冰。
他从一个只忧愁父母爱不爱自己的小富户小少爷变成了一个看人脸色随时会死的小太监。
他知道自己是假的,根本不敢想自己被人发现会怎么死。八百种死法,他都想过,他不想有这样的结果,他想回家,可是他再也没有家了。
之前那个,也从来不是他的家。
好在这老家伙倒是也干了点人事儿,给他安排在了藏书阁。他刚进宫就是在宫中藏书阁做小太监,那段日子幸好他是去了藏书阁,如果在其他地方必死无疑。
藏书阁人少事少,皇帝皇子都不是好学之人,藏书阁冷冷清清,他的紧张焦虑才没有被人察觉,慢慢渡过了适应期。他因为自己是个假太监夜不能寐,在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做假太监,他才十一岁,没给自己吓死就已经算是他心态好了,那个时候他只有偷偷看书平复心情。他在藏书阁待了三年,阴差阳错的被调到了贵妃的宫中。
他不是贵妃心腹,是三等小太监。
但是却也如履薄冰,这在宫中想要立足,除了嘴甜,就得能屈能伸,也得有手艺,这后宫的女人争奇斗艳,王一城倒是也学会了不少的手艺。
他能分辨简单的香料,会帮着主子化妆挑衣,也会简单精致的膳食,还有很多零碎小事。技多不压身,这些没卵用,但是关键时刻保不齐就能让主子念着点好儿活命。
他也读过许多书,可是读书不救命。
这日子虽然不容易,但是也不难。
自从他进宫亲爹一直没跟他来往,这也让人他心里没那么压抑,偶尔见面点头,这老头对他也很冷漠,王一城在宫中行走,见多了牛鬼蛇神心机盘算,大抵也懂他的心态。
这老家伙又想要儿子传宗接代,但是也怕他假太监的事儿东窗事发牵连自己,总之,宫里没人知道他们是父子。
他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存钱,嘴甜骗赏钱,然后攒着,找机会金蝉脱壳出宫。他又不是真太监,他出了宫,就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这个鬼地方。
天高任鸟飞。
可谁曾想,这他妈钱还没攒够,机会还没找到。
亲爹脑残开始管东厂了。
更操蛋的是,这货权倾朝野自称九千岁,越闹越大,越来越膨胀。
他一点也没享受到这个亲爹有权势的好处,倒是诛逆贼清君侧的时候算上他了。这老家伙逃跑就逃跑,还非要拽着他一起跑,生死攸关的时刻更是给他推出去了。
就很草!
他被噶了!
王一城回忆起上辈子,觉得自己上辈子真是惨的一批,其实从头到尾,他都不缺吃穿,也见过好东西,甚至见过九五之尊。但是,鬼他妈才想在宫里做假太监。
想起来全是眼泪。
那老家伙亲儿子都能推出去挡刀,活该断子绝孙。
“五哥,五哥?你怎么了?”
唐可欣看着王一城发呆,摇晃了一下,说:“你看我这画的怎么样?”
王一城终于回神,他看了看二嫂,说:“我觉得二嫂皮肤比较黑,你唇色淡了一些。”
唐可欣左右端详:“对啊。”
她又点到手上,给补了一层,果然是重了几分。
她又端详了一下,说:“这样果然不错。”
王一城点头,笑着说:“是啊。”
唐可欣拿过镜子,说:“二嫂你看看。”
陈冬梅:“我的妈呀,这是我啊。”
她觉得自己结婚那天都没有画的这么好看。
唐可欣:“当然是你啊。”
她俏生生的笑了出来,转头问:“宝丫,你觉得二伯母好不好看?”
宝丫点头,小脸儿认真:“好看的。”
她摸摸自己的小脸儿,觉得她可以更好看的,她眼睛黏在口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