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峤臻摆摆手拒绝了太医的诊治,“殿下,我没事,这毛病没法治。要是有些山楂丸之类的,等会舌根下压一丸便好。”
内侍趋步到了赵翊林旁侧,弓着腰:“殿下,玉衡大长公主在外面。”
太子垂眼对着沈峤臻说道,“表哥,皇姑祖母到了,你也不必在屋子里守着,和皇姑祖母说一下状况吧。”
沈峤臻心惊,转过身子,结果目光还没有落到太子的胸口,就再次作呕。
赵翊林也没什么办法,他胸口的疹子是花疹,太医是为了赏花宴备下的,过来之前就提前准备了一些药膏,这其中就包括治花疹的药膏,这是一种透明样式的膏体,涂在胸膛的疹处,看上去黏黏答答,表哥本来就有洁癖,更受不了这样的场景。
沈峤臻侧过眼,避开太子的胸膛,但是脸上还是惨白一片,“我怎么和大长公主说?”
“实话实说。”赵翊林坦然道,“说清楚所有的事,我知道你忧心那位秦小姐,但是这事瞒着皇姑祖母不合适,你放心,皇姑祖母性情宽厚,这事大抵又与秦小姐无关,你按照实际状况说了就是。”
沈峤臻脚下发虚飘了出去,赵翊林知道这是因为他吐了,又是因为等会要见公主心虚,又觉得连累了秦小姐,这应该是祁明萱的算计,与秦小姐无关。
那绣囊惹得太子犯花疹,现在已经用小剪刀剪开,刘太医用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千里眼看,最后得到的结果也很简单,这个绣囊里的香料没事,但是整个绣囊是有花粉的,只是这是哪种花的花粉,一时判断不出来。
从绣囊沾上的花粉来看,太医说道,“应该是直接把绣囊整个浸入到花粉水中,等到干了之后,再浸润到花粉水里,反反复复了许多次。”
这绣囊乍一看看不出来里面有如此多的花粉,但是随意抖一抖,桌面上就会有细小花粉落下,甚至在千里眼下,可以看到部分花粉挤入到了绣线与布料的间隙里。
这也是为什么太子把这样的绣囊揣入到怀中,虽然里面还穿了一层中衣,胸口处还是起了花疹的缘故,这绣囊的花粉着实不少。
赵翊林坐在窗边,等到表哥吐成那样,大概猜到了祁明萱是要做什么。
如果没有猜错,那位秦小姐应当是会对某种花起花疹的,而且只怕是花疹犯得厉害,到时候脸上起了一脸疹子,表哥对着人吐了出来,这两家的婚事只怕就难了。
想到了自己因为留意了一个心眼,就坏了祁明萱的事,赵翊林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这会儿笑起来,才宛若是十三岁的少年,还带着点得意洋洋的稚气。
*
玉衡大长公主在从沈峤臻那里听闻了事情的起因之后,也微微颔首,先让沈峤臻到旁边的偏屋候着,让人去请了秦小姐过来。
秦兰珂本来正在庭阁处等着,等到时间越来越长,她就有些坐不住了,甚至后悔自己先前的举动,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闻玉衡大长公主有请,她的脸色惨白了起来,甚至懊恼自己的举动,本来已经与沈公子商议亲事,何必多生波折,若是有机会与沈公子交谈也就罢了,何必托人送绣囊?
玉衡大长公主见着秦兰珂,就看到了小姑娘惴惴不安的神情。
呻之一笑,拉着小姑娘的手,缓缓问着问题,问到了一大半的时候,冲着身边的一位嬷嬷招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秦兰珂有些坐立难安,等到嬷嬷要离开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说道,“嬷嬷还请留步,大长公主,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毕竟祁小姐也是好心,是我……”她的眼圈都红了,艰难说出几个字,“是我不知羞。”
说完这句话,她脸上有白得可怕,身子还微微一晃。
刚刚玉衡大长公主的吩咐很简单,是让人先去找到祁明萱下人,支开人,把她备用的衣裙给剪了,然后再让人湿了祁明萱的衣裙。祁明萱没有备用的衣裙,身上的衣服又脏了,自然无法参加花宴。
“傻孩子,快擦擦眼泪,别这样说自己。”玉衡大长公主见着她的模样,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真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看着小丫头怔怔的,赵娴浚说:“我问你,你是不是会起花疹?”
“只有在冬天会起。”秦兰珂说道,“小时候应该是没有的,去年才开始有的。”
“祁小姐可知道?”
秦兰珂摇摇头。
“你是怎么发现有花疹的。”
提到了那次花疹,秦兰珂心有余悸,“当时我手碰了梅花,没过多久,我就觉得脸上越来越热,然后我母亲都被吓坏了,脸上都是红疙瘩,然后我抬起手,手指尖到手背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水泡。”
这就对了。玉衡大长公主听着沈峤臻吐了一地,就知道他见不得这种东西,只怕是祁明萱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出来的消息,算计两人。
玉衡大长公主点点头,“你可知道,你让祁小姐送来的绣囊里,就有花粉,太子因为总觉得祁小姐来送东西很古怪,所以把绣囊从沈公子的手中拿过来,太子把绣囊揣入到怀中,结果胸口起了一圈的花疹。在太医给太子看病的时候,沈公子看到了花疹就受不住,吐了出来。”
话说到了这里,秦兰珂的脑子一片空白,也不再拦着嬷嬷了,这事牵扯到了太子。
秦兰珂的脑中一片空白,一会儿想的是自己真的有花疹,不能碰梅花,一会儿想的是,事情闹得这么大,所有人都知道她要送沈公子绣囊怎么办?自己的花疹很严重,如果要是沈公子带着绣囊来见自己,她是不是会像之前一样,浑身都起红疹,沈公子也会吐?那他们两家的婚事……为什么祁明萱要这样做?
秦兰珂哭起来的时候是无声的,眼眶一红,眼睛一眨,鼻尖微红,泪水啪嗒啪嗒往下落,她的双手抓着衣裙,表情又是无措,又是难过,还隐隐有些绝望。
玉衡大长公主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小姑娘本来就生得好,哭起来得时候更为动人。
手帕擦了擦她的眼泪,赵娴浚哄着小姑娘说道,“别哭了,多大的事啊。”
年轻的时候,总是为了许多事情发愁,为了自己丢脸哭,为了那一些命运的不公而哭,等到年龄渐长,回过头去看,有些事情发生了并不代表天塌了,只是小小的挫折罢了,放在一生当中实在是个很小的事。
玉衡大长公主想着,自己看透了,这个小姑娘只怕还没有看透这些,所以天塌了一样哭泣着悲伤着。
玉衡大长公主就如同太子说的那般,是个脾性很温柔的人,温声说道,“我知道你担忧什么。别担心,这事,不会再往外说。”
要说这事秦兰珂有错吗?若是仔细去算,那还是有一些的,错在她轻信了祁明萱,倘若是真的想送些东西,只要走丫鬟的路子,让两家父母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中规中矩绣个兰草绣囊,或者是打个扇坠络子,也算是一桩雅事。
走祁明萱的路子,就多了不好对外人语的暧·昧,若是事发了,祁明萱是清清白白,反而秦兰珂一头包。
倘若是沈峤臻佩了这绣囊去见秦兰珂,最终让秦兰珂起了一身的花疹,沈峤臻会不会当场吐出来?
两家本来就是在议亲阶段,真的发生了这事,秦兰珂被沈峤臻瞧见了丑态,她自己可能都不愿这桩婚事,只怕还要央求祁明萱去把绣囊给要回来,最后把绣囊一烧,稀里糊涂没了这桩婚事都不知道原因是出在谁的身上。
这事错便是错在祁明萱身上,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的心眼儿是怎么生得,居然知道秦兰珂有花疹的消息,还知道沈家那孩子的洁癖,利用了这两点,蛊惑秦兰珂绣东西,还拿到了这枚绣囊,祁明萱把绣囊浸入到花粉水里,有了今天的事。
现在梅花早就凋谢了,祁明萱的手里却早早就准备好了这些花粉,心思当真过于深沉。
玉衡大长公主不愿意为难哭成这样的小姑娘,秦兰珂最多是傻了点,而祁明萱是真的恶毒。
等到嬷嬷过来了之后,秦兰珂看到了嬷嬷欲言又止,显然有很重要的话要说。于是站起身,“大长公主,我先出去避开一二。”
“不必,你在这里等着我。”赵娴浚跟着嬷嬷出去,结果听到了祁明萱做了什么,忍不住摇摇头,这丫头不光是算计秦兰珂,还试图攀附三皇子。
因为丫鬟弄湿了她的裙子,在三皇子面前,祁明萱没说什么,等到无人的时候,直接甩了两个耳刮子,在看到了自己的衣裙被剪烂的时候,更是一瞬间沉下了脸,用嬷嬷的话来说,眼神像是刀子一样,用刀在剜人。
玉衡大长公主:“祁家这个,我记得比昭昭大一些年龄,也就是现在才十一二岁?要不是她当年太小了……”
要不是因为祁明萱几年前太小,赵娴浚甚至觉得是她出主意把昭昭弄得拐卖。摇摇头甩开这个想法,食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赵娴浚沉声道:“找个时机让三皇子看到丫鬟脸上的伤。”
汪贵妃的性格强势,赵昶安并不喜这种女孩子,只要让他看到了祁明萱身上跋扈的一面,就足以让赵昶安厌恶祁明萱。
再还可以让祁明萱忙碌起来,玉衡大长公主许久不曾回京都,但是人脉和能力都还在,低声吩咐了几句,就敲定了这事。
赵娴浚听了祁明萱的事之后,又叮嘱了秦兰珂几句,这件事牵扯到了她的闺誉,明面上不好多给祁明萱做些什么,私下里让她长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