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揉着肩膀,皱眉道:“我记得,刚刚咱进来的时候还有个挺横的家伙撞了我吧?叫什么来着?牛六?是吧?”转头看向李老板,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老李,你们这儿的服务态度有待改进啊!”
听到陆铮说起牛五,李老板脸色一变,随即强笑道:“是,是,陆主任说的是,牛五这家伙,是烂泥扶不上墙,几次顶撞客人,这不,我已经把他开了么!”
陆铮笑道:“不对吧,刚刚那个牛五还是牛六的还说呢,有李老板和秦秘书长给他撑腰,他在乌山谁也不怕。他说他和你李老板还有秦秘书长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
听这话欧阳荣不由得心下暗笑,这个陆铮,实在坏的流脓,这不摆明胡诌么?
冯联营却是诧异地看了陆铮一眼,他知道,陆铮绝不是那种会同一个地痞较劲的人,今天的陆铮,可不像平日的他。
秦怀亮却是微笑道:“这种话,陆主任不用当真。”看李老板的眼神,却有些不悦。
李老板心里一突,随即就说道:“这家伙整天就知道吹牛,要真像他说的,我能开了他么?秦秘书长以前也不认识他,就昨天,他得罪了秦秘书长的朋友,秦秘书长大量,可我哪还敢再叫他干下去?再这样下去,我的客人非被他得罪光不可。”
欧阳荣听到这儿,心说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牛五死鸭子嘴硬,还说什么自己辞职去外地发财去,原来,是得罪了秦怀亮,在乌山待不下去了,李老板只是说的比较隐晦而已。
陆铮这时便摆摆手,说道:“既然被开了,那就算了,来,喝酒。”
大伙就都跟着举杯。
秦怀亮深深看了陆铮一眼,也笑着举起了酒杯。
接下来,几人说笑聊天,酒道打开,气氛也渐渐热烈起来,一直到凌晨一点,才尽欢而散。
……
第二天中午快到饭点的时间,欧阳荣苦着脸来到了陆铮的办公室。
陆铮,正拿着喷壶浇窗台上绿意莹然红蕊艳丽的虎皮蕉呢,完全看不出,昨日他醉过酒。
欧阳荣,头却是很疼,不仅仅是因为昨晚喝得酩酊大醉,最头疼的,是今天早上的一个案子。
早上八点左右,机场路派出所突然送来了一名杀人嫌犯,根据一条查获非法攻击性武器的线报,在昨晚的突击检查中,从这名嫌犯租住的平房卧室床下箱子中,找到了一条血淋淋的胳膊,派出所民警怀疑其杀了人,这是尚未来得及抛弃的尸体残骸。
蹲守一夜,在凌晨四点左右埋伏在嫌犯家中的派出所民警将刚刚回家的嫌犯抓获。
因为案情重大,派出所没有处理能力,所以一大早,案宗和嫌犯便被转来了市局刑侦处。
而这个嫌疑人,出人意料的,竟然便是牛五。
录口供时,牛五还是那般嚣张,说自己被人冤枉,要审讯的刑警给李老板打电话,说李老板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开始做笔录审讯的两名刑警老赵和小王还有些忌惮,毕竟牛五的背景,一般人真的惹不起。
小王,就曾经被他白白暴揍了一顿。
可等小王来向宿酒尚未完全清醒的欧阳荣来汇报,欧阳荣当场就恼了,这个牛五,还以为谁没摸清你的底细么?都被人百乐门扫地出门了,还在那狐假虎威的吹牛皮,若不是昨晚和秦怀亮、李老板聊过,还真得又被你唬了!
再说了,这是命案,按规定,命案刑事拘留期间,你谁也不能见?给什么李老板打电话?他能证明你什么清白?
牵涉到命案,谁也不好使!
就算被冤枉,那也是你以前得罪人太多,人家知道你在乌山玩不转了,开始想法整治你,不然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时候出事?
当下欧阳荣便同小王透露了牛五得罪了秦秘书长,已经从百乐门辞职,准备离开乌山等等是由。
更严肃地说:“公事公办,不要有顾虑!”
小王听了,那眼里的兴奋欧阳荣看得真真的,虽然欧阳荣一向不反对刑讯逼供,甚至为此和张向东处长闹过几次矛盾,但此刻却也不得不嘱咐小王悠着点,别闹出人命。
接下来,欧阳荣也没去审讯室,曾经想转一圈来着,但到了门口听到里面的惨叫声,便又走了回来,只当听不到看不到便是。
然后,十点多钟,小王哭丧着脸来找他,看了笔录,欧阳荣差点崩溃。
前面,记录的都是牛五小偷小摸的事情,而越往后,罪行越多越严重,入室行窃、抢劫甚至还有一宗强奸案。
而口供到了最后,却突然涉及到了张青天的案子,牛五口供里说,是他指使人诬陷张青天的,湖里捞出来的死尸,是个外地的流浪汉,而去警告张青天的人,根本就没有溺水身亡,现在还在武乡活的好好的呢。
口供里,牛五还把那曾经威胁骚扰张青天的泼皮的姓名以及现在在武乡的住址,都交代的很清楚。
张青天还说,流浪汉是他叫人推入水的,人证乔四,也是按照他的吩咐做了伪证。
如果口供只是到这里,欧阳荣自也不会怕,为国家干部平反,那自是奇功一件,可偏偏,口供的最后,牛五交代,诬陷张青天,是百乐门的李老板指使他这么做的,至于动机,他一概不知。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小王更哭丧着脸告诉欧阳荣,牛五还交代,市委秦怀亮秘书长也牵涉进了这件事,而且,据牛五所知,秦怀亮才是真正的幕后策划人。
只是牛五最后交代的这些事,小王和老赵没敢往笔录里写,而是来找欧阳处长拿主意。
欧阳荣简直都要疯了,到头来,怎么一件碎尸案,录出这么一份口供来?
小王不敢隐瞒,他新仇旧恨,对牛五下手特别狠,而且牛五交代的恶行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小王自是越来越嗨,直把牛五整治的晕过去七八次,又都用凉水泼醒,现在的牛五,也就剩了一口气。
欧阳荣拿着这份口供,琢磨着自己该怎么办,琢磨来琢磨去,突然就觉得不对,怎么牛五的案子就变成了张青天的案子?
而且,偏偏前一晚,陆铮莫名其妙喝得醉醺醺来敲自己家的门,非拽自己去百乐门喝酒,而且,也是在百乐门,自己知道了所谓“牛五被百乐门扫地出门”的消息,若不然,对牛五,用刑时还真不能太造次。
这里面种种,难道都是陆铮设计的?而自己,就是他的一枚棋子?
欧阳荣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当下就拿了份复印的口供来找陆铮,把复印件往陆铮办公桌上一拍,苦着脸说:“陆主任,您得帮我拿个主意。”
在来计经委的路上,欧阳荣又觉得,这多半便是巧合吧?谁能这般机关算尽?
如果张向东在局里,他一向反对刑讯逼供,那么这件事就不会发生;如果牛五牵涉的不是人命案,这件事同样不会发生;如果不是派出所转来案子的时间太早,这个点百乐门不会开门,是以刑侦便暂时没去夜总会找牛五熟人调查取证,而是先给疑犯牛五做笔录,这件事也不会发生;如果……
太多的如果了,只要一个如果成立,这件事便不会发生。
而令这么多如果都仅仅是如果而已,如果不是巧合而是人为,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陆铮,应该是最不善于算计的那种人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张青天是陆铮手下的干部,自己陷入这般进退两难之境更有陆铮的责任,不把他拉下水拉谁下水?
而且只要不被惹到,陆铮这人对朋友其实挺仗义的,这事儿,找他拿拿主意总没有坏处。
可是看着陆铮慢慢浇花的背影,欧阳荣,突然心里又升起一丝莫名的异样感觉,陆铮,也有这般安静淡泊的时刻么?现在的陆铮,会想些什么?总归不是,要扇谁的耳光吧?
是不是,在想怎么算计人?
欧阳荣突然冒出这么个可怕的念头,然后,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两盆虎皮蕉的翠绿叶子上都沾上了淡淡晶莹的水珠,很均匀,雨露均沾,陆铮终于放下了手中喷壶,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算中,或者说,他本来便是这幕大戏的导演。
从听卫香秀说刑侦处处长张向东去了省城,陆铮便隐隐觉得,这是个机会。因为张青天的案子,通过他同欧阳荣的接触,向他打听内幕消息,基本可以判定,欧阳荣与诬陷张青天并无关系。
虽然不知道张向东有没有涉身其中,但这个人,显然不保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