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焦磊和往常一样,开着面包车接了陆铮后,又顺路接了李向阳。
现在虽然县局仍保留了陆铮的办公室,但陆铮平素办公的地点自然迁来了县委大院,和李向阳在一个办公楼,县局日常工作,由常务副局长马跃武主持。
李向阳一上车,就连声道谢,他的自行车被偷了,昨天早上也是陆铮接的他。
这也是特殊情况,陆铮以后也不会每天都去接李向阳,毕竟李向阳是宣传部部长丁家印的爱将,自己和他走得太近,对自己,对他,都没什么好处。
陆铮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李向阳一路也没再多说什么,转眼,这位自己家的大恩人就进了县委最高权力圈子,政治地位噌噌的上升,想当年,自己便觉得这位陆政委不是池中之物,只是没想到,会蹿起的如此之快。
最高权力圈子,实则也是个是非圈,所以虽然心存感激,但跟这位年轻领导,却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地聊天唠嗑了,不然没准哪句话不到位,就会影响到很多人。
很多领导干部都是因为听到别人传言,一句不经意的话,传到耳朵里便变了味,便可能互相心里产生芥蒂,从而结下心病,甚至产生矛盾。
面包车慢慢驶入县委大院,前面,有一辆自行车后轮挡了路,焦磊便用力地按了几下喇叭。他在陆铮面前是绵羊,但在外面,面对旁人,却没有那么好脾气,便是县委大院,他一样敢横冲直撞。
自行车被人向前推了推,让开了路,面包车驶入大院,却见院门院墙旁,正在停自行车的苗条身影可不正是江海燕?
江海燕向面包车这边瞥了眼,也看到了陆铮。
而这时,面包车已经飞快从她身边驶过,穿过几排苍松翠柏,熟练的停在了办公楼的台阶前。
陆铮心里苦笑,在江海燕看来,自己这个年轻的县委常委,定然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了!
也看到了这一幕,李向阳舔了舔嘴唇,坐在这辆车上,坐在神色平静的陆铮身边,便是在县委大院,竟也令人不自觉升起“没人敢惹我”的狂傲之感。
到底是陆铮这个人,还是他的职位,给了他身边的人这种信心呢?
李向阳琢磨着,默默出神。
……
陆铮坐了以前刘保军的办公室,重新布置了下,陆铮最喜欢的两盆万年青也搬了来,叶子已经生得很宽大,翠绿欲滴。
办公室的门轻轻敲响,正用喷壶帮陆铮浇花的秘书周大清忙去开门,小周是县公安局局办的秘书,现在关系仍挂在县局办公室,但却也跟着陆铮来到了县委大院上班,多少有点陆铮贴身秘书的意味。
从局办秘书中选人的事陆铮交给了王玉国,王玉国推荐了周大清,对他的评语是“该同志思想政治觉悟高,业务能力强。聪慧好学,业绩突出,表现优异。懂事。”
其实满篇的评价,关键词便在于“懂事”二字。简简单单的两字,细思量,里面的学问深似海。
敲门而入的是一个身材魁梧头发花白的老干部,县委副书记、纪检委书记彭红军,听说,抗美援朝尾声时进入过朝鲜战场,只是没有真正拉上前线,但多年的政治运动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看起来挺有威势的一个人,说话却细声细语的,显得很是小心谨慎。
动乱结束刚刚恢复的纪检委建制,在很多地区,都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广宁也不例外,甚至更甚,对县乡以及各企事业单位的基层干部来说,纪检委尚不如公安内保科有威慑力。
甚至连带着,彭红军在陆铮面前也矮了半截,文革中被残酷斗争的他,心态之复杂便是陆铮也理解不了,或许,能明哲保身安稳度过下半辈子便是他最大的心愿。
等彭红军再说起来意,就更显得低了陆铮一等,原来,他是来借车的,下个礼拜天,他小儿子结婚,大学毕业的小儿子学洋派了,一再闹着要父亲找辆车去接新娘子。
彭红军本来就没有权力调动大院的车,更莫说公车私用了,身为纪检书记,他对很多事都极为敏感,几年前的梦噩他大概不想再重演一次。
陆铮听得都有些无奈,以前没跟彭红军怎么接触过,怎么也想象不到堂堂县一级纪委书记现今处境这般尴尬,而且一副求人的样子,用广宁话,彭红军的表现也实在太面了吧?
想想几年十几年后某些县级干部之威势,陆铮也只能心里叹息一声。
彭红军说着来意,希冀的目光看着陆铮,说:“陆局啊,这事儿请你一定要帮忙,不过你要实在有事……”
陆铮笑着说:“红军书记,这都是小事儿,放心吧,头天我就叫焦磊把车送去。”
彭红军目露感激,连声说:“早就听说,陆局仗义,果然名不虚传。”
陆铮笑笑,心说还江湖儿女呢,这个彭红军,也太不像个领导干部了吧?不过话说回来,领导干部都高高在上,那才国将不国了呢。
办公室的门又被轻轻叩响,进来一名挺清秀的女孩子,秘书一科的小张,她是江海燕从省里带下来的。
“陆副县长,啊,彭书记也在啊。”小张很有礼貌的打招呼,但“陆副县长”的称呼蕴含的深意不言而喻。
“陆副县长,海燕县长请你过去一趟。”小张笑容很甜,很容易令人放松警惕的那种类型。
彭红军忙起身告辞,瓜田李下的,常委之间互相串门子本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