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他跟李焘有仇,而是他太了解这个官场,固然有海瑞那种置生死于度外的正直官员,但亦不缺乏政治投机者。
现在事情被捅破出去,李焘不仅会赢得极大的赞誉,而且百官定然是会极力维护李焘,甚至隆庆亦不敢杀掉李焘而惹上恶名。
林晧然默默地端起茶盏,却是知道知道奏疏内容的人只有李焘、陈洪、张福、隆庆、他和李春芳几个人,而泄密者的最大嫌疑人确实是李焘和张福。
“若是再往深一些的话,此事的泄密者还有一个人十分可疑!”江荣华已经见惯太多的阴谋诡计,显得神秘地说道。
汪柏听到这话,便是认真地询问道:“谁?”
“当今皇上!”江荣华却是望向林晧然,却是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但旋即感到一阵释然。
汪柏愣了一下,旋即震惊地道:“你的意思是皇上要借此排挤林阁老,甚至借机逼林阁老辞官?”
“汪公,我跟李焘算不得真正的师生关系,李阁老跟李焘才是大家共认的师生名分!”林晧然捏着茶盖轻泼着茶水,却是指出其中的误区道。
在官场中,师生关系宛如是父子关系,虽然享受着弟子无条件的服从,但亦是承受着一定的连带责任。
李焘是他林晧然的门生不假,只是跟着乡试所结下的师生缘相比,李春芳跟李焘的关系反而更要近一些。
一旦李焘被严厉处罚,那么首当其冲的是李春芳,而他林晧然很可能是毫发未损。
汪柏这才发现过来,旋即困惑地询问道:“如此说来,皇上是要对付李阁老,要逼李阁老辞官?”
林晧然和江荣华交换一个眼神,而江荣华则是轻轻地摇头道:“恐怕逼李阁老辞官是假象,其目的是要离间东翁跟李阁老的关系,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汪柏知道江荣华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便是认真地询问道:“这是为何?”
“若是李阁老被免官,那么我便可再进一步!特别李焘跟我的关系其实更近,故而李阁老会怀疑是我指使李焘上疏,而后在这个时候进行泄密,却是趁机要除掉他!”林晧然发现江荣华望向自己,便是按着他的逻辑剖析道。
汪柏听到这一番分析,特别发现李春芳很可能受到这事的拖累而免官,却是突然笑容揶揄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无奈地叹息一声,显得十分坦然地道:“现在的内阁排名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且我从来没打算除掉李阁老,此事确不是我所为!”
跟着李春芳相处这些年,虽然李春芳是内阁首辅,但很多大事其实还是由他林晧然来主导,根本犯不着动手除掉李春芳。
正是如此,他犯不着为了一个无关重要的次辅宝座,却是冒着这个跟李春芳彻底决裂的巨大政治风险。
“这个事情当真是皇上授意,他背后有高手指点?”汪柏相信并非林晧然所为,却是蹙着眉头道。
“这是我个人的一种猜测,但真相究竟如何,还得查实泄密的源头!”江荣华进行澄清,而后望向林晧然道。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便是认真地叮嘱道:“此事关系重大,你务必尽快查清是哪条渠道泄露出来的,我亦做好相应的对策!”
“遵命!”江荣华深知事情非同小可,当即便是认真地拱手道。
林晧然看着江荣华离开的背影,亦是暗叹了一声。
虽然现在事情还不明朗,但泄露的源头很可能是在皇宫,最大的可能是隆庆为分化文官集团而导演的一场阴谋。
隆庆哪怕再如何惰政,哪怕再如何漠视百姓,但他终究是这个王朝的家人,却是有足够的能力毁掉这大好的局面。
却是不得不承认,纵使他已经很努力地改变这个腐朽的王朝,但隆庆却是保留着毁灭一切成果的实力。
汪柏知道林晧然已然无心下棋,当即便主动告辞道:“林阁老,下官先行告辞了,改日再陪你下棋!”
“好,我送送你!”林晧然轻轻地点头,而后将汪柏送到了前院。
汪柏深知林晧然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亦是多番表示感谢,而后坐上轿子离开。
林晧然看着汪柏的轿子离开后,却是没有选择即刻返回内宅,而是对着管家林金元道:“备轿,我要到李府!”
林金元得知林晧然要出门,当即便是进行张罗,安排着轿夫和护卫随林晧然一同前往李府。
李春芳同样住在小时雍坊,离林府只隔了三个胡同口,故而轿子没多久便到达,而后轿子直接从中门进入了李府大宅。
李春芳有着八个儿子,除了三儿子留在扬州老家外,其余都是安顿在京城为官或读书,故而显得人丁兴旺,此时亦是跟随李春芳迎了出来。
“元辅大人,下官叨扰了!”林晧然看到迎出来的李春芳,亦是微笑着拱手道。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来到李春芳这里,倒不是他多么紧张,而是想要跟李春芳迅速形成共识,而不能因为自己的无辜而让人钻了空子。
李春芳含笑将林晧然引进了书房,却是让自己的大儿子守在门口处。
只是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却是让林晧然瞪直了眼睛,因为李春芳的第一句话是:“李焘奏疏的事情是老夫放出去的!”
啊?
林晧然听到这个答案,虽然知道奏疏的外泄者只能在隆庆、张福、李焘和李春芳中产生,但还是忍不住震惊地抬头望向李春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