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澄看得?出神。
“在看什么?”周南荀过来说。
徐澄抬手指了指那排翠绿的?葡萄架,“在那下面写歌看书,一定很棒。”
“过去试试?”
“算了,我们又不认识人?家,再说借别人?的?,和在自己家肯定两种感觉。”徐澄习惯了都市的?快节奏生活,对?于乡下的?悠闲自得?充满向往。
从篱笆边回来,徐澄坐张凤霞身边陪老人?聊天。
张凤霞指着院门口的?大柳树说:“你妈妈小时候,我经常坐那树下,抱着她哄睡觉。
你外公外婆去世?后,我一个人?养她挺难的?,但只要?明枝想吃的?,想要?的?,我全会?尽力满足,她小时候圆滚滚的?,青春期才慢慢瘦下来。”
张凤霞伸出胳膊,指着上?面的?一条长疤说:“有一年?她在学校受欺负,我去找那个同学家长理论,那孩子母亲知道我和明枝无依无靠,拒不给我们道歉,气得?我与她吵起来,他们夫妻俩吵我一个人?,急了用镰刀划伤我胳膊,落下这一条疤。
那时我意识到家里?没一个男人?不行,自那以后,所有给介绍对?象的?,我都去见,也算运气好,你姑姥爷对?我和你母亲都很好。
其实姑姥早知道你妈妈已经去世?,刚出事徐正清就通知我,是我不愿接受,到现在有时还觉得?她活着,就在我眼前,姑姑、姑姑地喊我。
橙子呀,人?生漫长,一路下来会?喜欢很多人?,但时间像一把?无情的?刷子,慢慢模糊掉一些人?的?脸,最后能记住的?少之又少。
即便以后你和南荀走到要?分开的?地步,也不要?伤心,你们曾有过一段开心日子,不被时间模糊掉,能牢固在记忆里?就够了。
以后若你回到南川,嫁给一个像徐正清那样浪荡的?人?,也不要?对?这世?界灰心,一方面已经爱过拥有过,另一方面人?生不是只有爱情,千万不要?像你妈妈一样,走上?那条没有回头的?路。”
徐澄明白姑姥讲这么多的?用意,眼眶湿润,鼻子酸酸的?,她强颜欢笑?,“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姑姥没有多少日子了,最后这么一段时间,必须教会?你明白,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忍心去伤害你的?,而为?了不爱你的?人?去死,不值得?,人?生路漫漫,活着才是希望。”
过去二十年?,徐正清的?愧疚还能用金钱在徐澄身上?弥补,可张凤霞无处弥补,所有的?自责痛苦都独自背到身上?,极其害怕徐澄回南川后会?走张明枝的?路。
徐澄蹲在张凤霞身边,握着她的?手,“姑姥尽管放心,我虽然是妈妈的?女儿,但不完全是她,我不会?为?任何人?改变我的?人?生,更不会?去死。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好孩子,你这样想姑姥也算没有后顾之忧了。”张凤霞的?焦虑被安抚,她拍拍徐澄手背,露出笑?:“说说我们橙子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徐澄学心理学,想创办《倾听》其实和张明枝有关。
如果当年?有人?能发现张明枝情绪出现问?题,带去医院治疗,她就不会?绝望到结束生命。
心理疾病会?在无形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吞噬,早早结生命,或行尸走肉地活着,哪一种都很可怕,徐澄想要?更多的?人?意识到这点,多一个人?在意,就会?少个像张明枝一样悲剧。
徐澄讲了自己的?想法。
张凤霞听不太懂她的?话,但还是竖起拇指,鼓励道:“我们澄澄想做的?事情一定很棒,想做就大胆去做,未来我看不到,还有南荀,他会?看见你发光发亮,为?你高兴。”
刚聊完父母,接着提及周南荀,徐澄联想到周南荀的?父母,随口问?:“姑姥,周南荀的?爸爸妈妈是怎么离开的??”
张凤霞叹了声?,“以前没说,是怕你害怕,既然你问?起便告诉你。
南荀八岁那年?,他妈妈去乡下参加亲戚的?婚礼,回来的?路上?临时改走小路,路途中被人?杀害,尸体分解成好几块,埋在山上?的?不同位置,别提多惨。
他爸爸也是刑警,到处替别人?查案,哪里?接受得?了自己妻子遭遇这样的?事?在那之后的?一年?状态都十分糟糕,一心想找出残害妻子的?凶手。
队里?不让他参与案子,他就偷偷查,可那个凶手十分狡猾,专案组忙上?忙下查很久也没头绪。
有一天南荀爸爸突然说,我终于找到了,你们等我消息。
当时他那个状态,在外人?眼里?就是疯疯癫癫的?,大家没有把?他这句话当回事,不料隔一天,就在山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已经被冻成冰雕。
事后大家明白过来,他可能真找到那个凶手了,只是他在明,凶手在暗,又独身一人?没个帮手,就落入了凶手的?圈套。
他们猜测,凶手事后知道南荀爸爸是刑警,怕被他查出来,故意放烟雾弹引他进入圈套,再解决掉。”
徐澄莫名觉得?熟悉,猛然一下想起徐正清单独找周南荀谈话的?那天晚上?,周南荀睡前给她讲的?,原来并非故事,是他母亲的?真实经历。
他讲出来,是在提醒自己不能冲动?
徐澄好想时光倒流,再回到那天,重?听一遍,抱一抱他。
“他因为?这个一直没谈恋爱?”
“凶手一共杀害九个女性,算南荀父亲一共十个人?,这么多人?无辜丧命,凶手却逍遥法外二十年?。
南荀放不下,也没办法放。
这案子不仅仅是他父母的?命,还有其他八个被毁的?家庭,他没办法若无其事地活着。
前些年?来说媒的?人?很多,他都拒绝了。
我问?原因,他说没有办法给人?稳定的?未来,不想轻易迈出那一步,不然将来他的?孩子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小陶,而妻子就是下一个李枫。
我们对?南荀的?照顾多在物质上?,而精神上?他是孤独的?,二十几年?习惯了独自抗下所有的?事,不给大家添麻烦,心思和责任感都比普通孩子重?一些。
我时常劝他不要?活那么累,但没用。”
这些日子一直是周南荀哄着她,鼓励她。
徐澄从不知他肩上?这样沉重?,也无法想象,这些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她一瞬就明白了周南荀的?克制,如果他们现在的?状态是让周南荀最舒服的?一种,那就这样吧,不想再为?一个虚无的?答案,让他痛苦。
周南荀哄她那么多次,徐澄也想做点什么。
她在网上?下单买了龙虾,收货后按照网上?教程,一步一步学做着烹饪,怕再发生火灾,她全程不敢离开厨房,忙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做好了盐焗龙虾。
周南荀下班回家,见餐桌摆着只大龙虾,桌后一张灿烂笑?脸。
徐澄迫不及待把?龙虾推到他面前,“快尝尝我做的?菜。”
“好好的?,做饭干嘛?”周南荀往厨看眼,“没又把?房子点了?”
徐澄:“......”
徐澄起身拦住他视线,“这次我很小心的?,快尝尝好吃不?”
餐桌没米饭,没碗筷,也没别的?菜,只有一只大龙虾,怎么看都不像一顿饭,周南荀掰下一只龙虾钳子,尝一口眉头不由紧蹙。
徐澄顿时心一凉,失落地问?:“很难吃?”
“没有,”周南荀稍作停顿,“就味道很奇怪,白糖龙虾?”
徐澄:“……”
哪有这道菜?
她纠正:“焗盐龙虾。”
周南荀夹出整块肉放进嘴里?,笃定道:“你把?糖和盐弄混了。”
“怎么可能?”徐澄不服气,辩解说,“橱柜下面一大袋没商标的?不就是盐?”
“那是之前同事给的?散装白糖,吃不了那么多,我就放橱柜下面。”几口下去,周南荀竟适应了白糖龙虾的?味道。
徐澄哭丧着脸,去抢他手里?的?龙虾肉,“别吃了,赶快扔掉。”
周南荀侧身躲开,没让徐澄抓到,“这么特殊的?菜,一辈子也吃不到几次,我要?多吃几口。”
“快扔掉。”徐澄又去抢。
周南荀看她手过来,忙把?剩下的?肉往嘴里?放,速度没徐澄快,张嘴时她手贴过来,合唇下咬,唇瓣意外地贴到她手背。
像被烫了下,徐澄下意识放开手里?的?龙虾肉收回手,垂头,用另一手的?掌心覆盖他刚刚碰到的?地方,那块仿佛着了火,要?赶快扑灭。
周南荀拿起龙虾肉咬一口,浅勾唇,“比龙虾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