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综艺(1 / 2)

肆意沉沦 鹿灵 12436 字 10个月前

窗外碧空万里, 天气好到让人疑心方才的恍惚只是个错觉。

万籁俱寂,空气胶着,仿佛就连呼吸也很费力。

那人说:“我, 我本来上楼去确认过的,苏小姐半小时前还在, 她说让我稍等。可我过了会儿再去看, 透过房间的透明玻璃, 里面已经没有人了,但是烟很大, 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烧……”

程懿久久未动,但听到这里,男人几乎是飞速走下了台阶,拧紧眉头:“什么在烧?”

“是的。我当时听她的语气是有点不对劲,但我没往那方面想……不知道是烧什么, 难道是、是……”

说到这里, 已经不敢再猜。

程懿几乎没有犹豫, 立时抬腿:“现在,送我过去。”

何栋拦住:“程总, 这里还有很多宾客,不如您先安抚一下,很重要的。”

然男人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一般,火速抽出了自己的手,驱车前往苏礼的制衣室。

路途不过短短几分钟,他却觉得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

她的制衣室占据了整个二楼,是全透明的设计, 因此他抵达的瞬间,一眼就能看见。

衣架上的东西已经快被烧没了, 只剩肩膀和头纱,灰烬轻飘飘落入盒中,却很好辨认。

闻讯赶来的霍为一怔,骇然道:“嫂子把婚纱烧了?!”

男人的身形忽而晃了一下,如同胸口被钝物击中。

他大步流星走到门前,猛地拉了几下门,想将婚纱抢救出来,然而只有错误的滴滴声循环不断——

是苏礼早已删掉了他的指纹。

“找人开门,”男人握在门把上的手已经青筋浮现,如同在竭力克制,但还是在几秒后几乎低吼出声,“去啊!”

但无论怎样都迟了。

后门打开的那瞬间,婚纱正好全部燃尽,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最后一片灰烬孤零零地落向地面。

程懿没有接住。

霍为看见男人就在空荡的衣架边站了很久。

他从没见过程懿这番模样。

以往再大的变故,崩心态的总是他们,男人无论何时都好像置身事外,永远理智,永远预判合理,永远心狠得只能看见目的,无论失去什么都在所不惜。

程懿垂了垂眼,看见了放在桌上的录音笔,只打开听了五个字,便按了暂停。

他甚至不敢去想,苏礼一句句听下来时的表情。

有念头突兀地冒出。

直至这一刻他才发现,计划是否成功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他甚至想,只要今天她不被真相伤害,没有痛苦地离开——让他放弃计划,也不是不可以。

预想的某一幕悄然发生,后果却比想象中叫人难以承受千万倍。

男人闭上眼睛。

霍为疑心是自己眼花,否则怎么会看见男人因痛苦而泛红的眼眶和喉结。

这人可是程懿啊,没有喜怒哀乐,也不会被人主宰喜怒哀乐,始终骄傲地站在叱咤风云的顶端,就算听见再悲怆的哭声,也连头都不会低一下。

门口传来脚步声,程懿立刻抬头去看,然而预想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他眼前,来人是陈夜淮。

陈夜淮走到他身侧,拿起录音笔看了会儿,猜出了始末:“她都知道了?”

没有回应。

半晌后,程懿才哑声道:“她一定很恨我吧。”

“你早知道她会恨你,做之前你就知道了,但那时候你不在乎,因为她不重要。”陈夜淮说,“程懿,你早就喜欢上她了。”

是啊,早就喜欢上她了。

只是已经习惯了狠心,狠心到连自己的心动都可以忽略不计,反正他素来为目的不择手段,哪怕牺牲自己。

他独自在偌大又冷清的后院里,度过了童年乃至少年,从没想过奢求爱情。

没人陪他说话,没人分担少年心底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恨意,他这一辈子最讨厌所有的节日,因为所有家庭都会在这天团聚,而他甚至不被允许进入墓地。

无数个见证凌晨的深夜,他唯一的目标便是夺回程家的实权,将父母妥善安置,让他们得以安息。他时常在深夜被沉甸甸的巨石压醒,一日做不到,负罪感便一日如同桎梏将他捆紧。

他不允许自己被偏差值左右,因为当年若不是突然改变路线没去机场,他不会错过生前和父母的最后一眼。

于是他压下团建时海边清晨的第一次感情萌芽,压下日积月累中挪不开的目光,压下她义无反顾奔向自己时的动容,她能不顾一切去爱,他却不行。

一切早就变质了。

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会吃醋,发现她疏远自己会不安,对她好是真的,逗她是真的,想见她已经从刻意成为惯性,怕她受伤,怕她不高兴,想让她开心。

那么可爱又真挚的小姑娘,像是板栗,外壳看似坚硬,煮熟后敲开,里面却是淌着夹心的软。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从自己千疮百孔的人生中挤尽所有美好,妥帖地装在礼盒里,打包成礼物送到她身前。

但说了太久的谎,连真话她都不会信了。

一步错,步步错。

制衣室离酒店很近,那时她还打趣过,假如她想逃婚,肯定会被他捉回来。

他一直盯着路口,唯恐错过哪一个穿着婚纱落跑的新娘,但他没想到,她不仅什么都没带走,还算准时间,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婚纱被烧掉。

不知房间内沉默了多久,久到连日光都变得不再灼烫。

男人终于站起身来,阖眸哑声道:“恨我也好,如果这样不会让她伤心。”

///

离开之后,苏礼回到公寓,独自在阳台站了很久。

久到陶竹给她倒的牛奶由热变凉,凝结出了一层奶皮。

夕阳西下,鎏金色的日光蔓延流淌,这本该是非常好的一天。

她看着远处的河岸发呆。

陶竹站到她身边,抚了抚她的后背:“如果想找人说说话、抒发一下,那就和我说吧,别憋在心里。”

脑海中仿佛有很多情绪在翻涌,又好像是一片空白。

“还能说什么呢?”她声音极轻,“是我自己选的,我知道他会很危险,但我想,万一呢。”

只是虽然做了一定的准备,但当富有冲击力的真相到来的那刻,当其重量远远超出她所能承担的那一刻,仍会觉得颠覆和不可置信。

可想通了也就明白了。

如果她要问她后不后悔——她不后悔。

得到的那些快乐是真实的,心动也是真实的,如果下一次还有如此迫切而猛烈的心跳,她想,也许自己还是愿意跃身其中。

危险的东西矗立巉岩,却正因为高不可攀,让人忍不住想去征服。

她天生容易被极端自由与理想主义的东西吸引,如同程懿不可控的危险系数,某种程度上也是她心跳的来源。

事已至此,再去纠结其它,已经没有意义。

程懿的计划落空,以他那般目的性极强的性格,应该会迅速转移重心,着手用别的方式去达成目的了吧。

而她,只不过是他人生路上可有可无的一个小小插曲,连爱情都能拿来欺骗。等到没有价值,他便会将她一脚踢开。

思及此处,内心又被微妙的嘲讽感替代。

一味自艾自怜不是她的风格,她本就敢爱敢恨,既然已经哭过一场,亦无需将自己缠进这个死结中了。

看见黄昏的倒影落在河中,她内心某处忽然传来声音。

——这么好的生活,为什么不抬头向前看呢?

过去的就留给过去吧,除了痛骂这男人一顿,还有更好更灿烂的未来在等她。

“程懿真没眼光,”她抒发似的狠狠碾了一下足尖,“错过了我,他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姑娘?”

陶竹大声附和:“就是!我们栗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文能提笔绘江山,武能穿针翩翩然,仙女爱上凡人是他祖上积德!不识抬举!!!”

“说到这里,”陶竹忽然停了下,“我昨天看的一段话,很适合现在的你。”

苏礼转头:“什么?”

陶竹翻到那张图,声情并茂地朗诵:

“我问佛:怎样才能幸福。”

“佛说:女施主,不要为情爱所困,要积极去搞事业,搞事业就赚大钱,赚大钱就变富婆,变富婆就能幸福。”

“对不起,忘了你就是富婆了,”陶竹又反应过来什么,“当我没说……”

苏礼冲了杯柠檬蜂蜜水,然后一饮而尽:“佛说得有道理。”

她转身朝房间走去。

陶竹:“去干嘛?”

“睡一觉,然后搞事业。”

什么爱情不爱情、男人不男人的,全是后话。

她的服装帝国、大好河山,还等着她去开拓,不是吗?

留恋男人?

男人影响她穿针打板的速度。

后来,苏礼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是她和程懿从开始到结束的全部剧情,她是戏中人,又像局外人,一边预知了结局,一边却又从中获得过很难与之比拟的快乐。

醒来的那一刻,房间内安安静静,只有香薰机散发极浅的运作声响,窗帘缝隙里漾着清晨的光。

忽然有哪里尘埃落定。

感情不是敲键盘,这一秒按了删除键,下一秒就能全部清零。

可失望早已覆盖过曾经的喜欢,遗留下来的还剩多少?她不知道,不重要了。

时间会带给她答案的,也许这一段过了很多年再回头去看,早就不值一提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不强求自己,认真过好当下的生活,录完手上的综艺,开始着手做自己的服装品牌。

她绑好头发,吃了早餐,去了阳台画稿子。

九点多,陶竹也坐在了她身边,打开电脑开始认真做着什么。

休息的间隙,苏礼问:“你怎么今天起这么早?”

“本来出来喝水的,看你这么努力,搞得我好有危机感啊,”陶竹说,“我也得干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