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甲士只是笑呵呵的,也不知有没有相信他这番说辞。
这位老甲士的嘴很碎,从开始站岗到现在,就没有停过,而他知道的事情似乎又很多,王继最初还有些不耐烦,后来却被他的话给吸引住了。
“我们这千里迢迢的来身毒啊,也死伤了不少的兄弟,但是这很值得……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要让身毒人缴纳税赋,他们缴纳了税赋,庙堂有了钱,我们的家人就可以去医官看病,孩子们就可以上学……中原的百姓就可以少缴纳点税赋……说到底,大汉能富裕起来,其实都是因为我们这些人的缘故啊……你说对吧?我有两个从燕国来的兄弟,他们跟安息人作战的时候牺牲了。”
老甲士很是平静,似乎并没有多少悲伤。
“这也没办法,打仗就是会死人……我们既然领着俸禄,就得接受可能会战死的结果……如今跟过去不同,为国事而死,可以让孩子升爵,庙堂会承担一切费用……这倒也值了……你有孩子吗?”
王继摇了摇头。
“我有四个孩子,最大的是儿子,比你小一点……”
老甲士说着话,忽然停了下来,皱起眉头,握紧了手里的长矛,那一刻,王继都被他给吓了一跳,那杀气腾腾的眼神连他都被震住了,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两人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随即严肃的看着彼此,没有再交谈,两人匆匆从他们面前走过,两人似乎正在争吵着什么,在两人离开后,老甲士又变回了方才的模样。
“看到那两个人了吗?高的那个是西庭国的太尉,另外一个是楼船将军。”
“他们年纪跟我差不多,这就是上头有人的好处啊,天上地下的区别……我这把年纪,立功再多也只是甲士啊……最近这腿还总是疼,骑马都骑不稳当了……”
王继茫然的看着他,军中这些老甲士们,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估计这战事要结束了……先前那一战,身毒人的胆子都被打没了……他们不敢再反抗了。”
“这次倒是没来错……哈哈,太尉指挥,陛下亲率,各个将军一个比一个凶猛……简直就是白捡军功,这一战我又手刃十余人……比我过去的战绩都多,这次回去如果能当个军侯,我就想办法把儿子送到太学去……他读书还可以……”
“既然打完了,为什么我们还不走呢?”
王继好奇的询问道。
“傻孩子啊,你们唐国人打死猎物之后,是不是要吃了肉再离开啊?”
“总不能将尸体丢给其他人,杀了就走吧?”
王继这次明白了。
“这些身毒人就是欠收拾,先前那些降卒编军带路,结果他们沿路居然敢劫掠,直接被砍了脑袋,连他们的将军都受了责罚……他们没有我们这般的军纪,他们打仗完全是迫于无奈……这样的军队,哪里是我们的对手呢?话说你是为什么参军的啊?”
大汉如今对军事进行了改革,只有戍边才是强制的,而这种精锐部队并不强制,甚至标准还很严格,寻常人想当都未必能当。
王继下意识的回到道:“我舅父招我……”
老甲士露出莫名的眼神,还说你上头没人??
王继急忙解释道:“我舅父只是一个屯长而已……他不是什么大人物……我是因为骑射……”
“对,我知道你是骑射了得得到的机会,可你为什么要答应你舅父呢?”
王继沉默了下来,他摇着头,“我不知道,舅父给我说,我就答应了……那您呢?您又是为什么要参军呢?”
老甲士咧嘴笑了起来,“为了我的家人能过的好一点。”
“我在战场上立功,他们就能不愁吃喝……保不准孩子能上太学……我那两个兄弟的孩子,都因为他们的牺牲而得到了太学的考核名额……有的时候,我都纠结要不要在战时给自己一剑,直接战死算了……”
王继脸色大变,“您可不要……”
“哈哈哈,我跟你逗笑呢,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啊?我已经三年不曾见过妻子了……”
王继有些不高兴,因为年纪小,这些老甲士都喜欢逗自己,将自己当作小孩,我的骑射可是很了得的!
“我还没有孩子,我的父母过的也很好,我们家里有很多的牛羊……我只是觉得打仗很……好,当了甲士,人家都尊敬我,害怕我……”
“哈哈,年轻真好啊。”
老甲士摇着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王继,不知您叫什么?”
“徐伯。”
从这一天开始,王继忽然开始思索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同意舅父的要求,难道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好像也不太对,自己并非是功利心很强的人,只是觉得好玩?他也说不准。
张夫还是很暴虐,连着几天都在发火。
终于,在一天下午,张夫笑呵呵的召集了他们。
“原先孔雀的溃兵组成了盗贼,劫了几支商队!”
“目标就是全歼这些盗贼!!一个不留!!”
王继做好了准备,骑上了骏马,就一同出城了,敌人的踪迹并不难找,尤其是在有着向导的情况下,他们只用了四天就找到了那伙盗贼,随即,他们的军侯如同发疯般的冲了上去,身先士卒,连着砍翻了七八个人,众人士气大振,在那一刻,就连很是厌恶张夫的骑士们都承认,有这么一位强力的统帅确实很不错,在冲亏敌人后,他们分成了数股军队,分别绞杀那些逃亡的敌人。
王继拉弓射箭,连着射出了十余箭,有五支命中目标。
他们共计有二百多人的骑士,只是用了几天的时日,就将足足三千多人的逃兵诛杀殆尽,甚至没有放跑一个人,张夫没有留下俘虏,将他们都砍了脑袋,他的心情变得不错,回去的路上都没有再辱骂任何人,身后的马车里装满了敌人的头颅。
王继再次积累了不少的功劳,什长都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轮到王继来驻守王宫。
他看着面前这位陌生的甲士,心里有些不安。
他们所负责的地方都是固定的,怎么忽然换人了呢?
“徐伯呢?”
“谁?”
“就是那个年纪有点大的燕国人……特别喜欢说话,一刻都闲不住的……”
“哦,他呀,他受了伤,送去治疗了……怕是没有办法再上战场了。”
那人很是平静的说道,王继却懵了。
“怎么会呢……”
“正常的……打仗嘛,常有的事情……他在山路追赶敌人的时候摔下了马,中了箭矢,也就是甲胄结实,不然人早就没了……”
那人一如当初的徐伯,脸色很是平静。
“他这还是幸运的,你不必担心,将军们也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王继沉默了下来,平静的目视前方。
两人沉默无言。
回到了营帐,王继忽然坐在了什长的身边,“什长……我知道我为什么要参兵了。”
什长一愣,“什么?”
“我参兵,是为了让徐伯的家人过的更好一些。”
“啊???”
“从军医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