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季主愕然片刻,还是无奈的让刘安拿出了笔墨。
“佞辨可以荧惑鬼神,何也?”
刘安不假思索的说道:“探人之心,度人之欲,顺人之嗜好而不敢逆,纳人于邪恶而求其利……”
“老师,尹文子我是读过的,您若是要给我讲述原文,只怕是晚来了几年啊。”
司马季主有些惊讶,能回答出原文并不值得惊讶,可是一句话就能听出这是出自哪里的话,并且将原文说出来,那就需要能力了,起码,这人的书背的不错。
“虚无形,其冥冥,万物之所从生,生有害,曰欲,曰不知足,生必动,动有害,曰不时……”
司马季主随即加强了难度。
在司马季主四五次加强难度之后,他惊愕的发现,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小家伙,脸上已经出现了一些不耐烦,因为司马季主无论说起多么晦涩难懂的知识,刘安都是知道的,甚至很熟悉,他再三表示,自己要的是新的东西,新的注释,言语里满是对这位老师的失望和不悦。
司马季主顿时也来了火气,便板着脸,做出严肃的样子来。
“既然你想学,那我就教你天地之终始,日月星辰之纪,差次仁义之际,列吉凶之符……”
随即,司马季主开始说了起来,他的这些思想,简单来说,就是对天地日月的一种探索,是对宇宙的探索,从人类,时间,空间等方面来进行探索,司马季主不仅仅懂得儒,道,黄三家的思想,在这些探索方面,他还精通五行家,堪舆家,建除家,丛辰家,历家,天人家,太一家等学派对世界本质和运行规律的看法。
刘安这次就听的很认真了。
他眯着双眼,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这位老师。
司马季主说起这些内容的时候,就变得非常自信,声音洪亮,很是流利,完全不会卡词,娓娓道来,夹杂着各派的理论知识,不断的给刘安诠释着宇宙之道,寻常黄老的宇宙之道,是重在实用性上。
不必对规律探索太多,只要能用就好,简单来说,不必知道为什么云层降低就会下雨,只要能分辨出来什么时候适合务农就好。
而司马季主所走的路,在黄老学派里也是不同的,他更多的偏向了探索,他想要明白为什么云层降低就会下雨,至于什么时候适合务农,那他就不管了。
也难怪这个分出来的小学派会没落,远不如盖公那一脉。
他们与主流黄老的关系,就像法家内部的派系那样复杂。
可刘安并没有打断他。
因为,刘安的野心更大,他想要整合黄老内的所有派系,将这些都变成统一的学派,这就跟韩非子合三家之理论,成为集大成者是一个道理。
司马季主说的累了,便停了下来,这才看向了自己的弟子,笑呵呵的问道:“听懂了多少?”
刘安迟疑了片刻,“我也可以说吗?”
“当然……”
刘安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我听说:宇宙有一个开始的时候,有一个未曾‘开始’的时候,更有一个尚未有那‘未曾开始’的时候,宇宙存在着‘有’,也存在着‘无’,还有未曾产生‘有’、‘无’的东西,更有尚未有那‘未曾产生‘有’、‘无’’的东西……”
“造化只是偶而生成人类,如同造化万物一样,人不必沾沾自喜,天地造化出的物类千变万化不曾穷极……”
当刘安开始自己的言论的时候,司马季主却已经目瞪口呆。
刘安同样没有卡文,娓娓道来,将自己对宇宙的看法,宇宙与人的联系,人的本质一一说出,又说起了天文。
司马季主明锐的发现,这家伙在讲述这些东西的时候,居然将自己方才所说的内容都给引用上了,这不是早有准备,这是当着自己的面现想啊!!!
刘安说的也累了,便停了下来,笑呵呵的问道:“听懂了多少?”
司马季主此刻却仰头大笑。
他一把伸出手来,紧紧拉着刘安的手,看向刘安的眼神里满是炽热。
“我黄老要出新圣了!黄老要出新圣了!!”
“这般年纪,有如此学问,未来的成就肯定不逊于当初的庄子孟子他们啊!!”
司马季主的心态,也从刚才的祸事了,变成了如今的捡到宝了。
这是个大宝贝啊,黄老家的宝贝啊。
司马季主格外的激动,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天佑我啊,我的学派不必再担心失去传人了,这是多好的一个传人啊!!!
当刘安送他离开的时候,司马季主满脸堆笑,宠溺的看着自家的弟子。
“可以适当与其他学派的交流切磋,但是不要太痴迷这个,诡辩之术,终究不是什么高超的学问,当然,若是有人跟你如此,就派人去找我!!”
“我知道了,师父……”
“哈哈哈,那我便回去了!明日再来!我那里还有几部书,我还认识几个朋友,他们那里也有藏书,这书,你想看多少我就给你弄多少来!”
司马季主开心的离开了皇宫。
刘安却又被曹姝叫了过去,一同吃饭。
曹姝对刘安的事情非常的上心,知道他又拜了一个老师,不断的询问其情况,询问这位老师是否得体,会不会像张苍那样存在着带坏学生的风险,在得知这位是真正的高人,不存在什么道德缺陷之后,曹姝方才松了一口气。
“那你跟你的老师相处的还好吗?”
“还行……反正他今天是学会了不少知识,都拿笔记了下来。”
“嗯??他是你的老师,他记什么啊?”
“就是我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刘安得意的说着,随即不知想起了什么,看着刘长偷笑了起来。
正在吃肉的刘长很是困惑,看着刘安那古怪的神色,忍不住问道:“你这竖子,从进门开始就看着我偷笑,你这是笑什么呢?”
刘安摇了摇头,又偷偷在曹姝耳边说了几句。
曹姝一愣,随即拍了拍刘安的额头,“不要胡说八道!”
刘长更加好奇了,“你们母子俩说什么呢?”
“怎么都不告诉朕呢?”
刘安说道:“告诉阿父可以,但是阿父要先答应,赦免我的罪,无论我说了什么,都不许揍我!”
刘长拍着自己的胸口,“朕君王也,得朕的一个承诺,犹如得到了百万黄金,你就说吧,朕赦免你无罪。”
刘安咧嘴笑着,“阿父,您的老师是盖公对吧?”
“是啊。”
“盖公的老师是乐臣公,乐臣公的老师是乐瑕公,而司马季主是乐瑕公的弟子,我是他的弟子,也就是说,我跟盖公是同辈的……阿父你该喊我……”
“放屁!学了半天黄老,就想当我的长辈??”
刘长愤怒的脱下了鞋履。
刘安大叫道:“阿父!你说过你是君子!不会食言的!!”
“我蛮夷也!!!”
……
此刻,有来自各地的良家子正在长安聚集。
中尉在城外有一处校场,这些良家子就是集中在这里,在大汉,成为常备军那可不是坏事,何况,这次是行人军,这不是寻常的作战部队,已经是基层官吏了,比起其他军队来说,待遇更高,晋升起来也更快。当然,正是因为特殊性质,因此招募也不能像寻常那样,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
而这件事主要就是落在了王恬启的手里,这位永远中立的王公,操办这种事还是有一手的,不会让任何一方觉得不满,他所招收的这些人里,存在着各个派系的成员,无论你是勋贵,皇亲,外戚,他都能达到一种平衡,这让周昌都不由得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国相之才啊!
行人军说是军队,其实是使节,还带着奸细的性质,如今尚且没有词语可以概括他们,若是用后来的话来说,可以简单称为特工,或者特务,他们不需要结阵来对付敌人,但是他们要懂得更多,个人武艺,语言,观察力,绘图,交际,他们所需要懂的方面有很多。
冯敬甚至请来了几个绣衣的官吏来做他们的教官。
他们在选拔集合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奔赴朔方郡,在那里,他们将接受魏尚的操练,同时也会接受诸多的教导,魏尚只是作为他们名义上的主教官,负责操练他们的体魄,而在体魄之外,他们有更多要学习的东西。
在群臣眼里,这就是一个专门用来讨伐敌人的军队,跟其他军队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负责这件事的王恬启,冯敬等人知道,这些人很快就会发挥出无可替代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