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气袭来,裘虎仿佛感觉到某种阴恻恻、凉飕飕的东西在他头皮上划了一下,裘虎浑身一激灵,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猛地又跑快一截。
裘虎使出吃奶的劲儿跑,然而女鬼穷追不舍,始终缀在他身后。那是一个伸胳膊可以碰到但又不完全碰到的距离,裘虎时不时感觉鬼指甲在他头发上抓一把,又抓一把,惊悚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然而跑在他前面的伙伴完全不能理解裘虎的崩溃,江少辞转了个弯,飞快说:“分头跑。”
只是一眨眼,牧云归、赵绪林就各挑了一条巷子消失了。裘虎咬牙,心想他从小运气好,大不了赌一把。他没有选择和前面人同样的路,而是一个急转拐入一条小巷,连滚带爬地往里跑。
女鬼的气息停住了,似乎无法抉择目前的情况。裘虎刚松了一口气,就感觉到一股阴冷感飞快逼近。
好消息是江师兄分头跑的策略是有效的,坏消息是那个女鬼追他来了。裘虎眼睛里立刻飙出泪,苍天啊,谁来救救他。
女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口,随后,两个身影从房檐上跳下来。牧云归望了眼裘虎的方向,问:“你故意的?”
江少辞拍了拍衣袖,说:“女鬼被引走了,走吧,我们去鬼宅里看看。”
江少辞和牧云归很快回到刚才的三岔口,角门还是半开的,里面静悄如死。江少辞看着黑漆漆的小门,说:“六千年了,就算在水下比在空气中保存的好,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掉漆。我第一眼就觉得不对,果然,这里面有问题。”
牧云归并不意外。她当时愣了一下,就是因为江少辞的举动太出乎意料。江少辞虽然是个很作死的人,但从不做无用之事。仅是因为好奇就破坏陌生环境这种事,不太像他能做出来的。
牧云归马上就猜出江少辞想做什么了,但她没想到裘虎运气竟然这么好,在场就属他轻功最差,偏偏女鬼选择追他。
牧云归叹息,轻声道:“希望裘虎能平安逃脱吧。”
她一边说,一边握紧了剑朝角门走去。她刚刚靠近就被江少辞拉住,牧云归回头,以为江少辞有什么事要说。结果江少辞将她拉到后面,自己率先一步进入角门。
牧云归随后跟进来,不解地问:“你刚才为什么拉我?”
江少辞目光从四处扫过,淡淡说:“开路这种事情,理应由男人做。”
牧云归辩道:“修仙界又不是凡间,这里以强为尊,并无男女区别。”
“我知道。”这个院子并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底,江少辞很快打量完院子,抬步往屋里走去,“别人我管不着,但凡我在,就绝不会让你打头阵。走吧,去屋里看看。”
江少辞推门进屋,牧云归落后一步,停在门槛外。她想问为什么,但是她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还是咽下了。她跟入屋内,江少辞正用剑柄各处翻找,并没有注意牧云归的异状:“这个地方不在地图上,主人修为不浅,屋里陈设却这样简单。不太对劲。”
牧云归压下心绪,抬眸扫过四周。确实,作为一个女子的房间,这里的摆设太过简朴,不像是闺房,更像是禁闭室。牧云归看到梳妆台,正要上前,外面忽然传来推门的声音。
两人齐齐一怔,女鬼这么快就回来了?牧云归赶紧找藏身之地,然而这个屋子一目了然,只有寥寥几件家具,根本没有能容人的地方。眼看女鬼要进来了,江少辞忽然把她按倒,抱着她滚入床底。
牧云归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在床底了。这个床架很矮,容纳两个人很勉强,江少辞另一只手还压在她背后,两人身体必须紧贴着。牧云归怔了下,立刻推他肩膀。
而这时房门开了,江少辞按住牧云归的唇,示意她不要出声。
牧云归僵硬地躺着,她尽量打开肩背,紧紧贴到地面上,试图和江少辞拉出一段距离。然而床下就这么高,牧云归再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牧云归甚至觉得她呼吸的时候胸都会碰到江少辞。牧云归尴尬别开脸,江少辞仿佛没注意到此刻的状态,他透过晃动的床穗,一动不动盯着外面。
女鬼回到屋内,她似乎没注意到屋里来了人。初见的时候她身周纠缠着黑雾,现在黑雾褪去,竟然是一个年轻秀丽的女子。她坐到梳妆镜前,默默梳头发,过了一会,她放下梳子,抬眼望向窗外:“今日哑奴怎么还没来?”
江少辞皱眉,哑奴?除了女鬼,这里还有另一个人……或者鬼?
江少辞正要提醒牧云归注意,回头却发现她状况不太对。她高高扬起脖子,脸颊偏向一边,瓷白的脖颈上似乎有些红。
江少辞不明所以,用嘴型问:“你怎么了?”
牧云归视线偏向一边,没看清江少辞嘴上的动作,但是看他疑惑直白的眼神,哪能不懂他的意思。江少辞亲眼看着他问完后,牧云归没有回答,脖颈上的红反而更明显了。
牧云归肩颈线很漂亮,她这样平躺着把脖子绷直的姿态,越发显得脖颈纤细修长,白皙如玉。江少辞盯着她露出来的半截锁骨,隐约感到某种柔弱若有若无碰在他胸膛上。江少辞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了。
江少辞手指僵住,眼神赶紧移开,也开始不自在。然而看不到更加助长了某种联想,江少辞感受到身下人紧绷的脊背,柔软的腰肢,刻意放轻的呼吸,身体竟然兴奋起来。被她触碰的地方开始发热,带着火花噼里啪啦窜遍全身,江少辞喉结动了下,紧绷着下颌,勉力忍住脑海里那些肆无忌惮的破坏欲。
以及,他胳膊撑着地,无声无息把腿换了个位置。他自己都服了,外面还坐着一只几千年道行的怨鬼,他竟然还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两人距离这么近,万一发生点什么,那就太尴尬了。
江少辞在床底下心怀鬼胎,一不留神,外面的女鬼已经说了好些话。女鬼沉浸在回忆中,并没有发现屋里有人,喃喃道:“成者王,败者寇,我这个恶毒姐姐当了这么多年,也该结束了。原本就是他们两人的故事,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强求。”
牧云归尽量把注意力转移到外面,努力忽略两个人靠得过分近的身体。窗外是幽黑的海水,但女鬼就像是看不到一般,依然自言自语:“我作恶多端,鲜血累累,但我不后悔。桓雪堇,一样是弃子,凭什么你就被人捧在手心,杀不得动不得?你们越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我偏偏越不让你们如意。”
牧云归的眼睛慢慢瞪大,桓雪堇?她们是桓家人?
满室凄清,简陋的不像是一个女子的房间。女鬼的声音回荡在屋子中,伴着水波,冷冷清清,里面的偏执令人心惊。牧云归躲在昏暗的床下,回头,用眼神询问江少辞。
女鬼的眼睛是不是有些问题?她似乎并不知道殷城已经毁灭了,如今外面已是一片汪洋。她似乎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江少辞摇摇头,示意牧云归不要动作,继续听下去。
女鬼仿佛习惯了这种状态,即便没人应话,她都能自己说下去:“你们关着我,却不杀我,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无非为了凌虚剑诀和涅槃剑骨,呵,神仙一般的人物,竟然也有贪念。”
江少辞原本注意力全在身下,他有些心猿意马,女鬼的话听一半漏一半。但是“凌虚剑诀”和“涅槃剑骨”这两个词,刹那把江少辞的心绪抓住。
江少辞回头,眼中霎间光芒大作,杀意逼人。原来如此,难怪桓致远放不下殷城,难怪桓致远屡次三番派人来取“传家宝”。原来是为了这两样东西。
凌虚剑诀,以及他的剑骨,都在殷城。
牧云归不知道凌虚剑诀和涅槃剑骨是什么,但是她记得领队说过,这次的任务目标便是一份剑诀和一个法宝。牧云归暗暗思索,掌门要的东西,会不会和凌虚剑诀有关系?
牧云归询问性地去看江少辞,等接触到他的视线时,牧云归怔住。
江少辞眼睛漆黑,瞳孔中隐隐泛着红,完全是走火入魔前的征兆。牧云归吃了一惊,心里却冒出许多猜疑。江少辞听到凌虚剑诀和涅槃剑骨,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他知道这两样东西?可是,这至少是六千年以前的事情了,他如何得知?
幸而女鬼的情绪也在剧烈波动,没有察觉到床底的异常。她仰着头,哈哈大笑,笑声凄厉又尖锐:“桓雪堇,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就算死也不会说的。”
随着女鬼凄声大笑,她身周的黑雾忽然暴虐起来,像龙卷风一样从屋中卷过,隐约可见无数张脸在黑雾中哭号纠缠。屋子的摆设仿佛有禁制,在鬼气中岿然不动,但江少辞和牧云归是活人,若是沾染到鬼气可不妙。
江少辞当机立断,抱着牧云归从床底闪出来,这下女鬼终于发现他们了。女鬼尖叫一声,原本秀丽的脸上快速蔓延出黑色纹路,指甲飞快长长,一瞬间从一个幽怨美丽的女子变成一个鬼气森森的怨魂。
她五指成爪,漆黑的指甲直冲向江少辞面门。她眼睛看不见,但修为高深,可以靠法力波动判断方位。江少辞一手将牧云归推到身后,另一只手滑出半截剑,拦住女鬼枯瘦苍白的手。他手握着剑鞘,用力一转,剑刃从女鬼指甲上划过,瞬间削下五根幽黑尖利的指甲。而滑出来的半截剑刃也借着惯性,铮然一声落回剑鞘。
交手一回合,江少辞连剑都没拔就逼退女鬼。女鬼意识到这个人不同寻常,她眼睛看不见,但本能尚在。她没有再贸然出手,黑洞洞的眼神对着江少辞的方向,沉哑问:“是桓雪堇派你来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