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假期前, 苏婷就跟苏家两老写信说过回去探望他们的事,现在临时有了变动,肯定要写信通知他们。
所以周日贺东川休息, 两人就带着孩子去了趟市里。
但他们没直接去邮电局, 而是先去了趟百货大楼,苏婷看着给两老各买了身衣服, 再买了些茶叶之类的特产,和信件一起寄回去。
寄完信, 他们又去排队, 给贺东川父母打了个电话,只是不赶巧,程晓曼今天上班,家里只有王姨和贺父在。
贺父知道贺东川比武连夺两个第一的事,心里很为他高兴, 但嘴上还是告诫居多,让他戒骄戒躁, 心里不要太得意。
贺东川一一答应,又提了一嘴工作上可能有调动的事。
贺父疑惑问:“你不在那干得好好的?怎么又有调动?”
这年头的人拿的都是铁饭碗,不管哪个行业,人员都很少有变动,绝大多数人一个单位一干就是一辈子。当兵也是这样,一个地方待十几年是常有的事。
虽然贺东川被调到平川岛也有好几年了,但这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突然有变动, 不怪他多问一句。
因为是在邮电局打的电话, 两边隔断都有人, 贺东川没把话说得太清楚, 只道:“我这次表现好,沪市那边领导想让我过去,跟我们司令提了这件事,我综合考虑过后,决定调过去。”
贺父问:“这是你综合了哪些方面因素做出的决定?”
“家庭,还有以后的发展。”
听儿子把家庭摆在前面,贺父就明白了,思考良久说:“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做好决定,以后不后悔就好。”
贺东川说道:“我不会后悔。”
“行,那你就这么办吧。”贺父说着又想起来,“你跟小苏不是说好了暑假回她家吗?现在时间调整得过来?”
“暑假回不去了,估计要到寒假,到时候再看去不去她家过年。”
“也行。”
父子俩说完正事,电话就被过渡到了贺焱手上手上,只是他虽然话痨,在爷爷面前却有点怂,没说两句就把电话给了慢慢。
慢慢年纪小,不大记事,已经忘记过年回首都的事,对贺父没什么印象。
也正因为如此,她一点都不怕贺父,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话,又因为她吐字不清,电话那头的贺父全程茫然,不是在含糊应好,就是在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虽然两边不在一个频道,但慢慢表示她聊的很高兴,足足五分钟后,才将话筒递给老爸。
时长转换过来都是钱,而且贺东川要说的早说了,所以没浪费时间,说了句:“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
面对孙女和儿子,贺父态度截然不同,语气严肃地说:“挂吧。”
于是通话结束。
……
因为怕苏家两老等得着急,所以苏婷寄包裹时选择了急件。
只是包裹送到县级以下单位后,再急的件也走不快,所以苏家人收到取货单,从公社邮局取回包裹已经是八月中的事。
和苏婷想的一样,苏父苏母的确早就在盼着闺女女婿回来探亲了,不止他们盼,她哥哥嫂子,侄子侄女,甚至大队里那些人都在盼。
但这些人也不都盼他们好,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乡下就是这样,特别是同宗同姓的地方,家家户户都沾着亲带着故,人与人之间来往非常密切。
这样有好处,出去不用担心受欺负,出什么事回大队一吆喝,帮手要多少有多少。
但坏处也有不少,宗族内部陋习多,像苏家大队,到现在都保持着男人娶媳妇、生儿子要交人丁费的习俗。
再就是攀比成风,有没有儿子、儿子有没有出息、闺女嫁得好不好,都能成为比较的理由。
而苏婷,就是同龄女孩子中嫁得最好的,甚至往上、往下倒几年,都找不出嫁得比她更好的。
所以打她结婚,就成为了大队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苏父苏母呢也有点虚荣,没少在外炫耀苏婷寄回来的东西,这不虚荣不行啊,他们不往外炫耀,大队里那些人不定能说得多难听。
就算苏母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也受不了闺女成为人们口中的小可怜。
因此,在收到闺女寄来的信,得知他们计划暑假带着孩子回来探望自己,没到半天,苏母就把这事宣扬开了。
大队里那些人听说这消息,羡慕的有,看衰的也有。
羡慕的很简单,单凭苏婷嫁的丈夫,她可以算是大队里最有出息的姑娘。
这年头城里和乡下的日子不说天壤之别,其中差距的确不小,城里人吃的是商品粮,每月还有各种供应,而农村人什么供应都没有,想吃肉只能等年底杀猪,平时想买点针头线脑都得费尽心思,难住他们的不是钱,而是票。
票证年代,有没有票太重要了。
而一个人有没有票,要看他/她有没有城里户口。
老话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妇,姑娘家自身条件过硬,想高嫁应该容易。但这年头农村个人条件再出挑的姑娘,也不如城里有户口的普通姑娘。
因为户口这东西,并不能通过婚姻得到,甚至因为孩子户口随妈,娶一个没有城里户口的女人,就意味着家里要多出几个没有城里户口的孩子。
负担太重了。
所以大队里的姑娘,能嫁到公社就算嫁得不错了,要是能进城,谁说都要夸一句有出息,而像苏婷这样直接嫁到首都的,可不就是顶有出息嘛!
什么?苏婷丈夫目前不在首都当兵?
哎呦可不能这么算,兵能当一辈子吗?他迟早要转业的,转业都是回当兵前的户口所在地,苏婷公公婆婆都在首都,他丈夫户口当然也在首都。
什么?万一苏婷丈夫当一辈子兵?
那就更有出息了啊,看苏婷公公就知道了,能当一辈子兵的都是能耐人!
怎么想,苏婷这辈子都过得差不了,他们这些人看着,心里怎么能不羡慕?
这有羡慕的,就有嫉妒的,否则苏婷走后,大队里的流言也不至于越传越不像话,一度有人说她要被抛弃,离婚回老家了。
为这些流言,苏母这两年没少跟人斗气,要不是这样,她也不至于每次闺女寄东西回来,都要拿出去炫耀一圈。
都是为了让人知道她闺女过得好啊!
苏母的炫耀的确很有效果,至少现在没什么人说苏婷过得不好了,但也有新的声音冒出来,说她嫁得那么好,哪还能看得上娘家,结婚两年多没回来,以后估计也不会回来了,老苏家这闺女啊,算是白养了。
也有人说老实话:“苏婷两年多没回来是因为她嫁的远,要真看不上娘家,不孝顺,她能隔三差五往家里寄东西?如果这能算是不孝顺,那我希望我闺女别那么孝顺。”
结果那些人还很振振有词:“你懂什么?苏婷买的那些东西,对咱们来说很贵重,但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毕竟是亲爹妈,她要是一点表示没有,说出去多不好听,闹大了指不定还要影响男人前途,用小钱换好名声,多值啊!”
“回来就不一样了,花钱不说还费时间,特别是她男人,级别那么高,肯定很忙,哪能请那么久假陪她回娘家。再说她出去见过大世面的人,哪还能看得上咱们这穷乡僻壤,等着吧,她肯定不会回来了。”
苏母被这些话气得够呛,但偏偏说不过别人,所以一得到闺女女婿要回来的消息她就宣扬了出去,就为了打那些人的脸。
打脸很成功,那些人听后脸色都不太好,有些人立刻换了说法,但也有嘴硬的,坚信苏婷暑假回不来。
五月份收到苏婷的信,得知贺东川要参加比武,八月份才能回来,那些人就嘲笑过一波,但苏母知道这是荣誉,心里很稳得住。
但等到了八月份,眼看都要到八月中旬了,闺女女婿还没带着孩子们回来,苏母这心里就有点沉不住气了。
如果不是因为要面子,她肯定早忍不住,日日跑村口守着了。
等收到邮递员送来的取货单,看到包裹是闺女寄过来的,苏母这心啊,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在家唉声叹气了大半天。
因为她知道,如果闺女女婿能回来,有东西肯定会直接带回来,不会多花一笔冤枉钱邮寄。寄包裹,就说明他们短期内回不来。
可八月份马上就要过完了,开学后孩子要上课,肯定没时间回来了,学期结束就是过年,到时候能不能回来还是未知数。
最后还是老二苏国平劝她:“不管妹妹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咱们总得先去把包裹取回来,指不定里面还夹着信……”
一听信,苏母立刻来了劲:“对对,先去取包裹。”起身回屋翻出取货单,塞给儿子说,“你赶紧去公社把包裹拿回来。”
苏国平一看外面天色,哀嚎道:“我赶紧有什么用,外面天都要黑了,我跑断腿也赶不上啊!”
苏母顺着儿子说的往外看去,见天色的确不早,改口说:“那你明天起早点,早点去。”
苏国平心想我起早有啥用,人邮局又不开门,但最近抢收抢种,他的确累得够呛,这个点能在家都是找借口溜回来的,等他爹发现他不见了,说不定还要挨一顿抽。
能有借口出门溜达偷偷懒,他心里非常乐意,便拖着声音说:“我倒是能早点起来,但我爸那儿……”
“你爸那里我去说。”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折起取货单,装进口袋里说,“你还有其他事没,没有我回田里干活了?”
既然明天能偷懒,他就不打算继续在家歇着了,也省得挨揍。
“没事,”苏母摇头,见他往外走赶忙问,“你揣着取货单要去拿?”
“我回去干活啊。”苏国平眼巴巴地看着亲妈,希望她能说一句“你现在回去干嘛?家里马上既要开饭了”。
但让他失望的是,苏母压根没想留他,伸手说:“那你把取货单给我,免得干活弄脏了,明天早上我叫你起床,到时候再给你。”
苏国平没脾气了,从口袋里拿出取货单拍给苏母:“您可真是我亲娘!”
“废话!”
苏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