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爸给她取名叫婷,也不是因为觉得他闺女长得最好看,而是她出生时正流行给孩子取婷、媛、慧之类的名字,她爸只是从中取了个比较喜欢的。
这也导致苏婷读书期间,一个班里出现过五个婷的盛况,所以她读初中的时候,一度想改名,她觉得自己的名字太普通了。
但过了那个阶段,她又觉得这名字还好,至少她的姓还算特别,重名率并不高。
苏婷觉得,可能贺父跟她爸是一类人,在这方面比较糙,而贺东川则比较在意孩子的名字,所以挑来选去总觉得不合适。
苏婷想,随他吧,反正她给闺女取了小名,叫到上户口都没关系。
李桂芳问:“哪个man字?”
“快慢的慢。”
“慢慢。”李桂芳恍然,笑道,“这名字挺特别。”
“因为我生她的时候,提前一星期住进了医院,结果到时间她一直没动静,有天我想这孩子也来得也太慢了,她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就给她取了这个小名,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桂芳捧场地问:“后来怎么了?”
“当天晚上,我就发动了。”苏婷低头看着闺女,唇角笑意温柔。
李桂芳笑道:“说明这孩子跟这名字有缘。”
“是啊,所以这名字就定了下来。”
……
李桂芳离开前,说隔天来找苏婷说话,但第二天她没有上门,直到三天后,她才从余小芳口中听说她的消息。
“听说是为了随军的事,两人吵得可凶了,小周在楼下都听到了声音。”
小周是在招待所工作的军嫂,晚上值班时听到李桂芳夫妻吵架,隔天就跟大院里的军嫂说了起来。
大院生活也就这样,有工作的军嫂还好,工作加上家庭,能占据她们一天中绝大多数时间。那些没工作的军嫂做完家务活,也只能凑一起说说八卦打发时间。
而招待所人来人往,是很容易发生新鲜事的地点,那些来探亲的军人家属,也常常会成为大家的谈资。
更不用说李桂芳夫妻是为了随军的事吵架,这简直是爆点新闻,消息可不就跟长翅膀一样,飞速传遍家属院了嘛。
和大院里绝大多数军嫂一样,余小芳并不认识李桂芳,但这不妨碍她把这事说得绘声绘色:“好像是齐副营长媳妇打定主意要来随军,但齐副营长不乐意,说她来随军了,家里怎么办?不过我听小周说,齐副营长爹妈好像都没了,家里好像也没什么人了。”
说到最后,余小芳刻意放轻了声音,眼神里满是意味深长。
苏婷跟李桂芳虽然认识,但并不清楚她家里的情况,不过她觉得说人父母没了是大事,小周不至于瞎说。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家里没人,又够资格随军,齐副营长干嘛不想让李桂芳来?
苏婷能想到的道理,余小芳都能想通,所以等了片刻后,她继续说起齐胜刚这个人:“但我听人说,齐副营长平时好像也不怎么出营,也就隔三差五去市里给家里寄封信,有些时候,信都是让人带到市里的。”
平川岛上没有女兵,也没有文工团驻扎,军营里全是大老爷们,齐胜刚不怎么出军营,换句话来说就是他身上没有情况,生活作风正派。
所以余小芳很想不通:“你说这齐副营长也真是,他又不是没到级别,家里又没什么负担,媳妇想随军就让她来呗,吵成这样,你说他图什么啊?”
苏婷摇头:“答案估计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那倒也是,”余小芳叹气,“不过你说,这齐副营长媳妇能留下随军吗?”
苏婷想起上次李桂芳来时说的那些话,猜测道:“能吧。”
余小芳跟苏婷持相反意见:“齐副营长那么不乐意,这事我看悬。”
……
因为对李桂芳印象很好,所以苏婷心里很盼着她能如愿,当天晚上贺东川回到家,她就说起了这件事,问:“你觉得她能留下来吗?”
贺东川思索片刻说:“得看她能不能狠下心。”
“怎么说?”
“如果齐家两老真去世了,她又能狠得下心,可以去找齐胜刚领导哭,甚至找部队解决这件事,只要齐胜刚在乎前途,不可能不妥协。”
随军这事,说起来只是个人私事,部队其实不太好插手。
但齐家情况特殊,齐胜刚爹妈都去世了,李桂芳在老家没有长辈需要伺候,本人又有随军意愿,如果闹大后他仍坚持让李桂芳留在老家,未免显得态冷漠,好似他对妻儿毫无感情。
这势必会影响到他领导对他的评价,部队晋升除了个人能力,还会考虑个人思想品德上的问题,他真这么做,人品上就有了瑕疵。
如果他不想因为家事影响前途,就只能松口,选择妥协。
只是走到这一步,他们夫妻之间必然会产生隔阂,所以贺东川才说得她能狠得下心。
苏婷问:“如果狠不下心呢?”
“狠不下心就口头威胁,如果前途是齐胜刚的软肋,也能让他妥协,但如果他够狠,容易打草惊蛇。”贺东川说道。
“打草惊蛇会怎么样?”
“这就要看他有多不想让李桂芳来随军,又有多能狠得下心了。”
苏婷顺着问:“那如果他非常不想让李桂芳来随军,又很能狠得下心呢,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先用资料已经交上去稳住李桂芳,再以家里东西没收拾为借口,让李桂芳带着孩子回老家,收买大队干部,让他们别给开介绍信,就能把她困在老家……”贺东川说着觉得苏婷表情不太对,“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苏婷一脸凝重道:“我就是突然觉得,你们男人好可怕~”
贺东川:“用你们是不是不太合适?是齐胜刚不想让李桂芳来随军,我从来没想过不让你来随军。”
“话虽然是这样,”苏婷故意挑刺,慢慢悠悠说道,“但能想到这些,贺同志,你不简单啊!”
“……是你问我,我才分析给你听。”贺东川觉得他太冤了,简直是当代窦娥。
苏婷很无理取闹:“那为什么你能想得到这些,我想不到?这不就说明你不单纯吗?万一哪一天你变心……唔!”
苏婷瞪大眼睛,赶忙推开贺东川,压低声音说:“门还敞着呢!”
贺东川当没听到,皱着眉毛,表情严肃地看着苏婷,语气郑重道:“首先,我不会变心,其次,我永远、永远不会对你耍这些心思。”
他说着举起手:“如果哪天我变了,我不得好死!”
苏婷脸色一变,赶紧按住贺东川的手:“我跟你闹着玩呢,你怎么还发上誓了。”想起原著中他的结局,说,“赶紧呸两声,刚才说的都不作数。”
贺东川固执道:“我不,我刚才说的话,永远作数。”
感情上来说,苏婷很感动,但她这个人,对待爱情的态度一直算不上乐观。
她也实在很难乐观得起来,她大学时期谈过一场恋爱,校园情侣,男才女貌,一度是令人艳羡的存在。
大学毕业时,他们做出的每一个未来规划都有对方的身影,她一度觉得自己会跟这个男人共度一生,直到她爸车祸去世。
虽然她爸出事前,公司经营良好,但小公司在账务上不太注意,账上有钱的时候公转私,等到公司生意变淡,账上现金流不够支撑就经营往来而私转公是常有的事,而碰上公司要扩大规模,钱不够走的也往往是私人借款,而非以公司名义借贷。
苏婷父亲去世时,正好是公司扩大规模的关键时期,他以私人名义找人借了一笔钱,如果他没有出事,每月营收是能覆盖月还款的,但他出事了。
一切都崩了盘。
因为不信任她一个年轻姑娘,债务人每天守在她家门口催债,上游客户见货才肯给钱,下游供应商见钱才肯出货,其他股东虎视眈眈,不肯认她爸以私人名义借来,转到公户的那笔钱是借款。
她实在无力支撑,只能将公司变卖,房产全部出售,用来偿还借债。
那段时间她的压力太大了,父亲离世,身边的长辈都变了张脸,她只能给男朋友打电话倾述。
刚开始,他会声音温柔地安慰她,但慢慢的,她打过去的电话被延迟接听,从十分钟,到半小时,最后变成一两天。
在她处理好所有债务,正式变成三无人员的那天,她收到了男朋友的电话,是来谈分手的。
他给出的理由很官方,感情淡了,不爱了,他语气痛苦地跟她说对不起。
但苏婷知道,对不起是真的,但感情淡了是假的,如果真是不爱了,他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在她爸出事,她一无所有的关节来说这话。
那一瞬间,苏婷突然认清了这个人。
人的信任是有限的,跟前男友分手后,苏婷很难再相信男人。有人对她示好,她会想对方看上的是她的什么,当她失去这些,他的爱是否会消失?
再加上她那时候忙于生存,实在无心恋爱,所以统统拒绝。
后来她经济条件好了,人也走出了上一段感情留下的阴影,但人到了一定年纪,看到的东西又不一样了。
读书的时候,她看到的爱情是轰轰烈烈,是至死不渝,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当她过了二十五岁,身边的人陆续走入婚姻,她开始看到婚姻里的鸡毛蒜皮,看到爱情从浓烈走向寂灭,看到出轨,看到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