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苏婷无视了信件最后的编辑催稿,毫无愧疚感地将工作往后推,理由也冠冕堂皇,她要看读者来信!
……
这一整天,苏婷都在看读者来信,包括睡觉前。
贺东川上床时往她手上拿着的信纸上瞄了眼,多的没看出来,就看出写信的是个毛头小子,以及他媳妇看信看得特别认真,脸上还一直挂着笑。
贺东川靠在床头,不动声色地抬起手,从苏婷脖颈后方空隙钻过去,将她揽在怀里问:“在看什么?”
“读者寄来的信啊。”
苏婷正好看完,放下信扭头对贺东川说:“你知道吗?这个读者是留城青年,他初中毕业后没有顺应政策下乡,街道没有工作安排,家里又没关系,所以他这两年一直没有工作。在看了我的故事后,他受到鼓舞,打算去支援边疆了。”
说着这苏婷皱了皱眉。
贺东川问:“怎么了?”
苏婷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援疆对他来说算不算好事。”
如果她是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人,她可能会和大多数知识青年一样,认为支援边疆是正确的决定。
但她出生于九十年代,接受过信息爆炸的洗礼,她很清楚这年代下乡的绝大多数人,下乡后都默默无为。
一下乡就大展拳脚,带着老百姓们走向共同富裕这种事可能存在,但这世上总是平凡人更多,苏婷不知道对这个读者而言,援疆是否是好事。
贺东川问:“他这两年没有工作,每天在干什么?”
苏婷被问得一愣,拿起信快速浏览一遍:“应该什么都没有干,他说自己很喜欢看连环画,时间都是在书店或者小人书摊消磨的。”
“这就是了,虽然街道没有给安排工作,家里也没有关系,但如果他有想法,接点手工活,或者找地方打零工,日子也不至于过得这么稀里糊涂。”
正式工作的确不好找,但很多国营厂会将一些零散的手工活外包出去,还有些单位会招临时工,不过就算是临时工,好工作也有一大堆人抢,留下的都是比较辛苦的工作。
他一个年轻人,好手好脚的能在街上晃荡两年,不是怕吃苦,就是没这个心,不然去街道问一问,总能找到挣钱的办法,
在贺东川看来,如果他今天没有幡然醒悟,继续这种到处晃荡的生活,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倒不如去条件艰苦的地方接受生活的毒打,如果他能熬过去,清醒过来,哪怕现在处境艰难,未来日子也不会太差。如果熬不过去,那不管他在老家还是边疆,结果都一样。
听完贺东川的话,苏婷若有所思问:“你觉得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贺东川说:“是好事,但结果未必会好。”
“如果结果不好呢?”
“如果结果不好,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十七八岁不是小孩子,他该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
苏婷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网络上的论调洗脑了。
在五十年后,二三十岁的明星犯了错,都会有粉丝辩解说他们只是个孩子。她有时候也会觉得槽多无口,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这年代的人的确更成熟。
论心理年龄,她其实比贺东川要大两岁,在工作上她早已能独当一面,但脱离工作环境回到家,她却总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在五十年后,像她这样的人并不少。
苏婷觉得造成这样的景象,有两个原因,一是受教育程度比较高,很多人上完大学都二十二三了,进入社会晚,思想成熟得也比较晚。
二是结婚生子比较晚,苏婷一直觉得结婚生子能催熟思想。
她认识的人中,有些结婚前感觉还是个孩子,以至于当她听说他们结婚了,有了孩子时很不敢相信,他们自己都是孩子,怎么能照顾另一个孩子呢?
可等她再见到已为人父/人母的朋友,往往会发现他们成熟了很多,已经有了为人父母的模样。
而很多没有结婚的人,哪怕已经过了三十岁,她仍会从他们身上发现孩子气的一面,而他们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小。
在这种思想下,当苏婷看到这封信,不免担心对面的孩子思想不够成熟,看到她的故事后,一时上头做出后悔终生的决定。
贺东川说:“你只是个创作者,你的工作是画出好看的故事,而不是为每一个读者的人生负责,那么做的结果,只可能是你给自己的脖子上了一层层枷锁。”
苏婷觉得,贺东川的话代表着另一种理论。
很多人觉得创作者应该是感性的,知道众生疾苦,才能写出生活百态。但他似乎觉得创作者应该理性,不说教,不劝告,写自己的故事就好。
两种理论都有道理,也都有弊端,前者容易抑郁,后者缺少情感,其中的度还得她自己把握。
最终,苏婷听从贺东川的劝解,决定不再忧虑这位名叫张亚平的读者的未来,不过她想,或许她可以写一封信让出版社转寄给他。
不过时间已经不早,她也懒得爬起来去找纸笔,所以回信这事明天再说吧。
苏婷将信件放到梳妆台上,没有再拿起第二封信,贺东川见了问:“不看了?”
“不看了,睡觉。”苏婷翻过身,面向贺东川侧躺下来。
贺东川应了声,抬手拉灭电灯,但被苏婷脖颈压在下面的手却没有收回来,甚至有往下的趋势。
当苏婷确定贺东川图谋不轨,赶忙按住他不老实的左手:“不行。”
听出她语气里的严肃,贺东川在心里算了算时间,问:“你生理期来了?”
虽然苏婷来姨妈没什么特别反应,但时间并不准,也不是不准,只是有人上次来到这次来,中间正好间隔三十天,而有些人可能是二十七天,或者三十三天。
苏婷的间隔是三十三天,所以每次来都会往后推几天,她前世也是这样,所以她并没有特意记生理期的习惯,都是想起来了备好卫生棉,运气好的时候提前垫上,运气不好就会弄脏内裤。
这习惯延续到了这辈子,所以她才会在今天早上聊天时,惊觉自己生理期推迟了好几天。
苏婷自己算不清,贺东川更没摸清楚规律,毕竟从他们同房到现在,她才经历了两次生理期,所以也不确定时间。
直到此时被苏婷拒绝,在心里一算,才发现好像是到生理期了。
“没有。”苏婷摇头说。
“怎么还没来?你上个月是哪天来的?”贺东川边问边回忆,“我记得前一天我轮值,第二天晚上回来,你就说生理期到了,是二十一号?”
苏婷记得还没他清楚,不确定道:“可能是那天。”
如果她上个月是二十一号来的,那这个月应该是二十四、二十五号来,好像也没推迟几天?
“你五月份好像是十八、九来的。”也就是说,苏婷在上个月的基础上,又推迟了两三天。
除了年少时期和父母生活在一起,贺东川没有长期和女人相处的经历,因此他对生理期的了解很有限,只知道如果那个没有准时来,很可能是怀孕。
因此上个月发现苏婷生理期没有准时来,他瞎高兴了一天,跟苏婷说开才知道原来每个人来生理期的时间间隔都不一样,还有很不稳定的,可能一两个月才来一次,这种需要调理身体,而不是怀孕了。
所以得知苏婷生理期比之前又推迟了几天,贺东川没往怀孕上面想,面带忧虑道:“要不我明天请假,后天跟你去市医院看看。”
而苏婷以为自己暗示得已经很明显,贺东川领悟到了她的意思,轻声嘀咕:“现在看也看不出来什么吧。”
“那再等几天,周日去?”贺东川问。
苏婷还没发现他们说的不是一件事,只顺着贺东川问的思考起来。
她生理期一般是七天,上个月二十一号来,那就应该是二十七号走,到今天正好一个月。她记得以前同事怀孕,基本都是一个半月左右才去医院查。
这时候的医疗水平不如五十年后,苏婷说:“再等半个月吧。”
苏婷觉得,要是现在火急火燎跑去医院,查出来只是正常的生理期推迟就很尴尬了。还是再等等,一个半月再去查,就算不能确定,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
贺东川皱眉:“为什么拖这么久?”他觉得身体不适就应该早点去看。
苏婷莫名其妙,抬头瞥他一眼:“到时候才查得准啊。”
“还分时候?”
“当然分啊,而且,说不定过几天我生理期就来了。”
贺东川问:“你每次来都往后推迟,而且时间越来越久,没有问题?”
“我不是每次来都往后推迟,我周期差不多是三十三天,这是正常的,在这个基础上,偶尔往后推迟一周,也是正常情况。如果隔三差五这样往后推迟,那才是有问题。”
别看苏婷现在说的头头是道,实际上背后藏着的是她长达十余年的心酸就医史。
生理期这件事,来早了愁,来晚了也愁,不来愁上加愁,量大的时候愁,量少的时候也愁,这一愁,就想去医院找医生,简直了!
更不用说苏婷这种每次来都不准时,动不动去掉半条命的主。
医院跑多了,在贺东川这个一问三不懂的人面前,她也能充当半个专家了。
贺东川明白了,摸摸苏婷的肚子说:“那我们再看看。”
苏婷:“嗯。”
这两个鸡同鸭讲的人也算是达成一致了……吧?
……
第二天起床后,苏婷给张亚平写了封信,内容不长,只简单祝贺了下他找到目标,希望他到边疆后能不忘初心,实现心中理想。
写完套话,苏婷捏着笔杆犹豫良久,还是决定添上一段话,让他到了边疆后不要忘记思考学习,高考虽然停了,但只要努力就有希望。
虽然贺东川说不要背负别人的命运,但张亚平毕竟是她的第一批读者,还因为她的故事做出了影响一生的决定。
其实,如果她是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人,不知道未来的变化,她可能不会做什么,毕竟连她自己,都拿不准未来的命运。
但她是从五十年后穿来的,她知道未来几十年的发展。